上门

  作者：杨云广

傍晚时分，春花下班回来后，将自己精心打扮了一番。之后，便迫不及待地站在阳台上，向村口张望。她正心情忐忑地等待着邻村男友张强的到来。这是张强第一次上她家的门，不知道父母会不会接纳他，不知道她和他的结局会如何。

她和张强是在朋友的引荐下认识的，至今已有半年时间了，通过交往，两人互相都很满意。张强长得高大帅气，尤其性格还不错，这是春花初步了解到的，也是春花最看重的一点。春花已经30岁了，之前也谈了几个男朋友，但都因为性格不好，被她一脚蹬了。她心里暗暗发誓，这辈子如果找不到一个性格温顺的男人，她宁可独身一辈子，也不嫁人。春花有这种苛刻的想法，应该说与家庭有关，准确地说，应该与父亲有关。

自打她记事时起，春花就始终觉得老天爷把她降临到老王头的家里，是瞎了眼；而母亲嫁给了老王头，是鬼迷心窍，注定了一生的不幸。

在她的记忆里，在她的印象中，父亲老王头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多年来，从没见过父亲老王头笑过几回，也不知道外人为何叫他“老王头”。无论在家里还是在家外，春花看见老王头父亲总是板着个脸，一副气呼呼的模样，就像在外跟谁干了一架而被打输了的样子。又像是他借给了别人的稻子，而别人却还给了他糠一样，惹得他满脸呈现出怒气和杀意。俗话说，命由天定，相由心生，看一个人的外在面相和蔼与否，大抵能看出一个人的内心善恶如何。一个心里阴暗恶毒的人，脸上不可能展露出灿烂的阳光。春花切身的经历告诉她，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春花觉得30年来，她从来没有感受到家庭的温暖与温馨。父亲老王头在家里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他常常下班回来，嘴叨香烟，坐在大桌旁，翘着二郎腿，以前捧着收音机听歌曲，现在捧着手机刷视频，从不操心家务事，绝对是个极具权威的人，更是一个唯我独尊的人。他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她和母亲说话或做事稍有不顺他的眼，就非打即骂，而且她们还不能还口，更别说还手了，只有无条件的唯命是从。母亲是个唯唯诺诺胆小如鼠的人，看见父亲老王头从厂里下班回到家里黑着脸，便双腿直打哆嗦。母亲曾经背后多次流着泪水告诉她，她的一生是悲惨地毁在了老王头的手里。她曾多次想逃出他的手心，但她又舍不得幼小的她。后来她想与父亲老王头离婚，带她远走高飞，但话一出口，就被老王头父亲恶毒地一顿暴揍，把她打得死去活来，并且扬言她要是再敢提离婚，就杀了她全家！吓得母亲跪在他面前直磕头，说再也不敢了。在这种生不如死的家庭里，母亲承受不住这种致命性的折磨打击，后来似乎也不会笑了。母亲曾经多次告诫她，将来找男人，一定要找个性格特别好的男人，哪怕那个男人长得奇丑无比也没关系。她当年嫁给了老王头，就忽视了这一点，才导致了她一生的不幸！

春花牢牢记住了母亲的话，在每次相亲的过程中，都特别关注男方的性格，并且有意识地试探男方的脾气。因此，30岁了，也相了几次亲，仍然没有找到意中人。虽然张强与她交往也有半年时间了，但她对他的性格，目前还没有完全了解。今天晚上，张强上门，不知道父母会不会相中他。

春花正在想着这些心事，突然看见村口黒暗里晃动着一束车灯光。她猜想，可能是张强开车来了。她匆忙下了楼，来到家门口。不一会儿，电动三轮车就来到了她面前停住了，车上下来的果然是张强。他从车里提出一些礼品，跟在春花身后进了门。

春花首先向母亲介绍了张强。张强很礼貌地叫了一声：“阿姨好！”父亲老王头在隔壁卧室里躺着，不能动弹。春花对张强说，她父亲在几天前下班骑摩托车回来时，在路上不慎摔倒了，把腿摔断了，现在家里休养。春花一边说，一边领着张强，来到父亲老王头的房间。春花对老王头父亲说：“爸，这是我谈了半年的对象张强，今天晚上上门来看看你。”张强走近老王头，说：“伯父……”后面的“好”字还没有接着说出口，就一下子僵住了，在明亮的灯光下，他呆若木鸡。春花莫名其妙地看着张强，更没有想到的是，父亲老王头用颤抖的手，指着张强，歇斯底里地吼道：“他妈的，原来是你小子！老子现在就要了你的小命！”他咬牙切齿地说着，抬起上半身欲起床，被春花一把按住了。

张强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老王头居然是对象春花的父亲！

几天前，张强下班来到厂外车棚处，欲开车回家，突然发现自己刚买的崭新的三轮电瓶车，不仅充电器不见了，前方挡风玻璃被敲碎了，门把手也被砸断了，一幅惨不忍睹的景象！

张强呆愣了片刻，不由怒火中烧。他急匆匆地来到门卫室，打开监控查看。这个监控摄像头装在车棚的隐蔽处，是新装不久的，很多人都不知道。张强也是那天去车棚有事，偶尔看见有个师傅正在装摄像头。这个车棚里每天停着几十辆电瓶车和摩托车，都是大院里三个工厂的上班人员的，要是没有监控，想查出砸车人，肯定比登天还难。有了监控，张强很快就找到了砸车人。从监控画面中看到，砸车人是A厂的老王头，张强不熟识，张强是B厂的员工。通过摄像头，张强看见老王头下班后，来到车棚里，寻找自己的摩托车。他似乎发现了一辆电动三轮车占了他的车位正在充电。老王头在车棚里找到了自己已被挪了位的摩托车后，没有开车走人，只见他在车棚角落处找到一根木棍，扑向三轮车，狠狠敲打起来，一番操作猛如虎。临走时，他一把扯下三轮车充电器，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然后骑上摩托车扬长而去！

查到了凶手，张强强压怒火，吁了一口气。当时他挪走了摩托车，是因为摩托车占了电动车充电的位置，导致他的三轮车无法充电。他只是挪了一下摩托车而已，没想到老王头居然因此不高兴，发了疯一样的敲打他的三轮车，真是不可思议不可理喻。他决定要好好教训一下老王头。

第二天傍晚下班时分，张强特地提前下了班，在车棚处等待老王头下班过来。

不一会儿，老王头背着双手，悠悠地走出工厂大门，来到车棚。张强一个箭步，上前左手揪住老王头的领口，说：“老不死的，你砸坏我的三轮车，老子今天要你的命！”说着，抬起右手狠狠地甩了老王头几个耳光，把老王头打得晕头转向，半天才反应过来，开始还手搏击。但老王头哪里是张强的对手，眨眼间就被张强摔倒在地。没等他爬起来，就被张强狠狠地跺了几脚，老王头就觉得腿骨被跺断了，站不起来了。……

此刻，张强立在老王头面前，不知所措。春花不知内情，茫然地看着张强。张强这才如梦初醒，转身急走，奔出大门，匆忙上了三轮车，在黑暗中一溜烟地跑了，任凭春花跟在车后边跑边喊：“张强，怎么回事，你说呀，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