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下课时,和朋友一起站在走廊上,对着晚风闲聊。
漆黑的天慕好似一个无底的黑洞,仿佛要把整个世界收入囊中。抬头仰视,不见星光,也不见月亮。
对面教学楼灯火通明,廊上人来人往,朋友趴在栏杆上小声嘀咕:“奇怪,都1月份了,怎么还不下雪?”思想抛锚的我被一语点醒:“是啊,元旦都过去了,还不下雪。”
犹记得往年的冬天,下雪很早。常常在立冬过后,便可见洁白的雪花飘落。今年的雪,似乎格外的晚。我忽然想起几年前的冬季,一个寒冷的,有雪的冬季……
那时的我,还在小学四年级。可能是小镇学校条件差,教学资源不好,学校为了让我们走出农村,赶超城里的同龄人,设置了早晚自习。我家离学校近便成了走读生。
晚自习放学后,刚出教学楼,四垂的天幕中隐隐有东西坠落,不知提谁的头上先先缀了白,人群中有人嚷道:“下雪了!"
坐在母亲的电动车后座,刺骨的寒风刮着我的脸颊,白皙的面庞瞬间通红,我不自觉裹紧了衣服,把脸埋入祆中
道家后,第一时间就是洗个舒服的热水澡,冲走一天的疲劳与寒冷。刚躺进温暖的被窝,手机铃声响起。
母亲接通电话,听着她发出一声声质疑:“都这么晚了,她刚准备睡觉……你胆子怎么这么小,有什么好怕的……行,我这就让她下楼,你等一下”挂断电话,母亲走进我的房间,欲言又止,我已猜得个大概,但还是询问:“是不是姥姥让我去陪她?”
“嗯,你姥姥……哎,你也知道她胆子小,你姥爷一出差,她自己一个人总是睡不着,非得找个人陪她……”母亲脸上有些不耐烦。
“知道了,”我打断母亲,“姥姥在楼下等着是吧?我这就下楼。”
外面的雪早就下大了。夜晚的空中,一朵又一朵鹅毛从万丈高空极速落下,一片刚碰到地面,另一片紧随其后,融化的速度赶不上坠落的速度,不一会儿,地上已是白茫茫一片。
姥姥就这么站在雪地中,她衣着单薄,瘦小的身子瑟瑟发抖。
见我出来,连忙迎上前,冰凉的干枯的大手握住我还存余温的小手,嘴里念叨着:“一一,冷不冷啊?本来想骑车来接你的,谁曾想雪下这么大,一到晚上我眼神又不好,只能走路了。”说着,拉着我离开。
一路上,姥姥的嘴喋喋不休:“你说,今年雪怎么下这么早呢?唉,你姥爷出差了,我都说了不让他去,他偏要去,这下好了吧,他没带什么厚衣服,得感冒喽……”我全当风大,没听见,一句也没回她。
姥姥刚打开大门,我飞一般的跑上楼,后面传来姥姥的呼喊:“一一,要不要泡个脚啊?”
“不用。”
……
夜晚格外漫长。公路上汽车刺耳的鸣笛声不断,车前的白炽灯照进窗户,我的眼睛闭了又睁开,看着一旁熟睡的姥姥,内心一阵抱怨。
雪下了一夜,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好像要把整个世界淹没般。风“呼呼”地刮着,卷起已有一尺深的白雪,铺天盖地的往行人脸上扑去。城市陷入了风雪的漩涡中。
要出门时,姥姥怀里抱着一件宽大的睡衣向我走来:“你穿的这么薄,一会儿出去肯定要挨冻,把这个穿上,暖和。”
我不悦地皱起眉头——那是一件很丑的浅绿色的睡衣,上面印着六七十年代人喜爱的牡丹花纹,与我身上这件400多的羽绒服对比起来显得格外突兀。
“我不冷。”我委婉的拒绝了。
“现在不冷,出去就冷了。听话,穿上。”姥姥耐心的哄劝着。
“我说了不穿。”我再次拿下身上的睡衣,扔给她。
就这样推搡了几个来回,就当我不耐烦的时候,姥姥开口道:“穿上吧,外面雪大,没人看见你,不丢人。”
我愣住了,姥姥好像把我的心里话说出来了。我站着一动不动,任意姥姥把睡衣小心翼翼的给我套上,然后牵起我的手,出了门。
路上,我们都心照不宣地沉默着,谁都没有开口。
快到学校时,姥姥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一一,姥姥就送到这儿,不过去了,剩下的路你自己走着去吧。”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姥姥知道你和你妈妈对我都有怨气,埋怨我在那么冷的晚上还让你过去陪我,我也知道我胆子小,委屈了你,不好意思啊……等你姥爷回来后,你就不用去陪我睡觉了。你也别怪我唠叨,我们这些人上了年纪话就是有点多。行了,快去学校吧,一会儿可别迟到了,不然你妈妈又要怪我咯。”言罢,姥姥递给我一个暖宝宝,脱下我身上的睡衣披在自己身上:“快去上学吧,姥姥不给你丢人。”她转身,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我站在原地,默默看着姥姥佝偻着背,一深一浅地走在雪地上。狂风卷起大雪淹没了她的背影,也刮落了我脸上的眼泪……
思绪回笼,朋友推搡着我:“怎么哭了?”
“没什么,”我擦去脸颊上挂着的泪,“学习太长时间,眼睛有些累了。”朋友还想说什么,上课铃声响起,走廊上的学生纷纷涌进教室。我回头望了一眼——
天幕依旧漆黑无边,无星无月。
几年前的一场大雪,淹没了整个世界,却让一个佝偻的身影走进了另一个人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