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有信（12首）

落日有信（12首）

太阳滚动着，河水落入西山

倾斜的哗哗声由远及近

隐约在沐浴

我看不清是神还是人

波纹，荡漾

云彩仿佛被点燃通红的腰

它们一定年轻过才拥有如此模样

光一点点被收入归纳盒

直到拉紧拉链

纤细的影子又回到万物本身

被安抚的伤，在黑夜过后

愈合并生出种子

扫雪的母亲

石榴树又开花了吗

点点的红缓慢绽放

我记得它们早已度过花期

最后一颗果子也从枝头掉落竹筐

哦，不是

透过白，我的双眼深陷迷离

一片片雪花试图掩盖瘦弱的背影

扫帚划过水泥地，划过玉米囤

露出尘世最初样子

麻雀跳跃寻找遗落的玉米粒

大多数日子它们愿意紧紧跟随

脚步向外延伸大红袄逐渐失去色彩

母亲走过石榴树

一朵梅花浸透了雪

这不是画这是人间最真的菩萨

冬至

天空湿漉漉的像洗过一样

那些蓝来自古老织布机

顺着风，仿佛听到木梭咔咔穿梭

无论棉线怎样缠绕另一头永远在人间

除了节气寒冷其它都努力活着

怀抱薪火的人

把日子揣进袖口捂热成种子

等待明年春耕种下

田野跺两脚咚咚直响那是大地收割后喘          息

俯身，总能听到诉说

柴米油盐容不得我多写

饺子在锅里翻滚出乳白色浪花

老宅

写你

似乎缺少点什么

那时没有影像，没有车马书信

甚至没有我

该如何打听最初的你们

拥有记忆的爷爷奶奶也被埋葬

老宅，你用破旧胸怀养育一辈又一辈

父亲，母亲，我

最初那些土坯和绿瓦已被风雨磨掉颜色

如果深挖下去还能遇见破碎的渣

若干年后，谁还会想起你

孩子的回忆没有补丁

东岗村

这里大多数日子晴朗

就像炊烟袅袅的灶台饭菜飘香

除却风霜雨雪，我们爱它和爱阳光一样

吃饱，穿暖，咸甜靠自己这双手

为生活添加佐料

土地时常耕耘才能结出想要的瓜果

蔬菜，梨桃

多汁的它们和我们一样有颗水润的心

熙熙攘攘的人群从村口厂房出来

回到自己家

不在为外出打工而长期离别

错落有致的二层一层红砖绿瓦

住着热爱生活的乡亲

或许岁数大了

每当我看到庄稼和勤劳的母亲父亲

双眼都不自觉迎风流泪

老张

去年被棺材抬走的人

今年还有打问他的消息

好久不见他出来，遛弯了

被一个六十多岁邻村同学惦记

老张是幸福的

该如何回答

面对陌生人一颗炽热的心

我指了指那片荒废菜园

你看，野草试图打开深冬的信笺

棒子面粥

阳光，蹒跚

从云层到柿子树枝头再到窗户

最后落在棒子面粥上

这一路耗尽它半生的热

看到它我想起奶奶

那个曾经胡同里捡拾从房上掉落玉米粒          的老人

每一粒她都会弯腰攥在手心

揣进棉袄布袋里

我大多不理解一粒玉米有多重

在那个时代

相对其它食物这碗棒子面粥，每一口

都能留下月牙的印迹

十二月

经过秋风

杨树枝露出白色骨骼

这让它们成为燃烧的火种

天干，物燥。你也是这样

裸露真实的肌肤

（假设，这是燃烧的过程）……

省略

如同避免一场战争

烟花接近尾声只剩下沙粒和零星火药

北风助长火焰也熄灭星火

仿佛一个季节连同草一起成为灰

大雪

阳光偷偷接近

指尖的它轻如尘埃

不敢打扰，像卑微的霜

一个呼吸就能融化

你渴望的雪终究还是错付了

最后那枚柿子跌落枝头留下不甘的红眼          泪

或许拥挤才让你迟到

车票在这个季节更向往南方

你看，黑白相间的相框里

装满逃跑的鸿雁

空沙发

躲在墙角

和几个晒太阳的老人拥挤着取暖

无论刮风还是下雨

它都蹲在那儿

两块砖代替走丢的一条腿

磨掉牙的黑曾被无数屁股压着

那个诉说子孙的老李或老刘，它记得

习惯做一个从不反驳的聆听者

无数繁华在身边流逝

就像坐过它的老张被众人抬着去了西边          地里

它想挽留

它喊不出来

有时会短暂忘记没有舌头

新居

钥匙反着光

还没被日子啃掉棱角

他清晰记得这是第几次打开

如同他们的新婚

青铜被油渍覆盖，一层，两层

显然它是旧的

坚硬的表面布满锅铲的磕磕绊绊

推开窗阳光和甲醛来一场战争

阴霾的一部分

最终被瓦解，角落里有蝴蝶在飞

老人说新居要有几件硬物

那个铜饼铛是丈母娘的陪嫁

心中有爱的植物

长的好看的人

种出的植物也美丽

你看那一垄垄小麦玉米

经过父母之手都有颗善良的心

绿油油亭亭玉立

这棵杨树也高大挺拔没有多余枝桠

像一个中年

更像一颗跳动的心

心中有爱的植物从不埋怨风雨

它们就站在那儿

一茬茬喂养着一辈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