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中年（组诗）

一.

老茧开始脱落

柔软在多年后重新活过来

像春天一样

这久违的前半生

仿佛带有棱角的顽石

任风雨修改，打磨。我不知道

日子需要我怎样做

才算数

刻刀，铁锤，一次次落下

我一次次扔掉体内柔软的角质层

直到一个孩子从远方走来

芨芨草拖着清新的露珠味儿

二.

小心呵护

他手里的油灯

仿佛提着自己暗淡的前半生

风，无孔不入

打着补丁的尘世

平房是乡村的，高楼是城市的

该添油了

   你看黑色的玻璃罩

他的脸时常掉落一块块石头

他仍在奔跑

光亮时隐时现

像麦田的萤火虫

三.

总有几件事，是他不愿舍弃的

邻居家的大鹅，飞翔的麻雀

不在年轻母亲父亲和来不及隐喻的诗

远方求学的儿女，妻子

时常让胸口隐隐作痛

胡同口青条石已出现深凹臀印

那是街坊一代又一代坐下去的结果

而我，也愿意在落日时陪它

看看残阳如血

绿皮车的影子在冬天穿过树林

断断续续像走马灯一样

而一到春天就会被绿色磨掉印迹

四.

和衣而卧的他

丝毫没在意

一场雨在午夜来临

窗户侧开

仿佛，世界麻木的不需要设防

梦中惬意翻了个身

任那些凉

从耳朵，鼻子，进入身体

多久不曾这样充沛

其实一艘船要求很低

有个岸就好

至于多久浆不曾碰触舷已不重要

五.

是时候停下来了

等等被遗落词语和碎片

当一首完整的诗瓜熟蒂落

它已成为孤儿

被遗弃邮箱等待拾遗

仿佛孤独的星星

人到中年也是这样

一棵玉米秸

谷穗被收走留下肉身

风来一次带走一些纹理

直到后来

腐朽的木桩半截已入土

六.

一整天都能听见

胡同那些冰

被街坊走过破碎的声音

那种碎裂感

如一个中年内心延伸

杨树的叶子落完了

留下枯枝挥舞着臂膀

这是我多年前写过的

灯塔，此刻一盏盏关闭

直到自己成为一个椭圆形杨树

我不知道它会不会怀念领航员的日子

任风雨拍打双腿和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