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与油菜花田（六首）

日出与油菜花田

是谁叫醒了谁

置身这片油菜花田

任黄色将我淹没

格子衬衫

这一刻多余的像一片落叶

靛蓝跑到云彩之上

父亲俯首这片祖辈耕种的土地

他已戒烟多年

日头裸露着焰火

最高那颗骨朵是危险的

当脐带断开

剥了壳的咸鸭蛋淌着汁液

落日与油菜花田

不能再落下去了

最高那棵油菜已接近神明

落日，仿佛另一朵花儿

盛开在四月的睫毛上

我俯首大地与你悬挂苍天一样

礼赞，是一场简单的农事

刨坑，播种，然后收获

黄与黄之间相互映衬接纳

火，远不如你清香

我庆幸，体内

流淌和你们一样的热爱

油菜花开

好勇敢

就站在胡同口

突破黄色被赋予的禁忌

任我举起手窥探

它们像一群落单的士兵

整个冬天在黄土中隐藏姓氏

没有雪，没有嫁衣

除了等待

等寒冷褪去枷锁

蝉翼般的霓裳不与桃李争春天

真的好勇敢

一株株赤裸顶着风荡漾

大风

多大才称得上大呢

我还想留住砖瓦

留住院子里面的柿子树，石榴树

还有葡萄藤和小黑

地里的麦苗快拔节了

土豆和油葵刚睁开眼睛

看这个美丽四月

母亲唠叨着把育好的西红柿秧搬进堂屋

担心它们在外面活不下去

一旦遇见大风或大雨

母亲就会祈求老天爷保佑

仿佛多年来五谷丰登都是它的功劳

大风过后

最高那棵白杨

身体略微向东倾斜

仿佛年迈的老人早已学会顺从

风刮了两天两夜

这得需要多少怨气才释放完压力

是警示，更像试探

有人关闭门窗

有人逆风投递

旷野那些麦苗掰回弯曲的臂膀

重新站在田垄

柔软的事物和我们一样

要么被折断

要么挺一挺就熬过悲伤

大风过后

阳光并没有胆怯

没有因为一场大风而躲避

从空中落下

它和地里的麦子野草一起顶着风

村西羊肠小道上的石子和褶皱

需要被抚平裂缝

逆风的人

要经过这里去有诗的地方

它们手拉手躬着后背

为菜畦刚发芽的油葵遮风挡沙

人间总是这样在大风大雨面前

抱在一起相互支撑和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