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赶花花集

新年将至，忙碌中体味着节日喜庆的氛围，也构起了儿时年味的回忆。

在我们家乡，腊月二十五大集俗称“花花集”。那年我七岁，母亲少有的大方，给了我和三姐每人六毛钱让我们去赶花花集。我接过钱高兴地一蹦三跳地冲出家门。

我们到了集上正好是上人的高峰，推车的、担担的、挎篮子的，大家没有了平时赶集的从容，见到熟人少了些客套，打个招呼就各忙各的。

人从四面八方涌进县城，眼见着街道变得越来越狭窄。一辆满载大白菜的马车驶过来，赶车的老汉从车上跳下来，手牵着马缰绳扯着洪亮的嗓子吆喝着：“借光了——借光了。”他头上戴的那顶破旧毡帽上泛着白，胡子眉毛上也都挂着一层薄霜，一张嘴冒出一股白气。

大街两旁生意人正忙着摆摊，远处烟火市传来炮仗声，说明那边开市了。我们顺着东关街往里走，越走越拥挤，等到了京剧团处已经是人山人海了。我想去烟火市却被三姐拽住，说娘让她看着我不准买炮仗。理由是一个闺女家放炮仗跟个假小子似的让人家笑话，并说不听她的话回去娘就饿我三天。“哼！”我撇了撇嘴，冲着三姐翻了个白眼。

三姐拉紧我的手在人缝里穿行。因为是年前最后一个大集，所以人特别多。老远听到活鸡市传来鸡的尖叫声，生肉市发出砍肉的“咔咔”声响，各种叫卖声夹杂着讨价还价声，把大集推向了高潮。一个中年男人把扁担绑在车架子上，在扁担周围分上下多层将花灯笼串挂在一起，宛如一棵花树。地上摆了些木头框的玻璃灯笼，比起花灯笼显得有些呆板笨重。“快看，咱爹给我买的跟这个一样。”我指着花灯笼兴奋地对三姐说。

捏糖人的摊前围了很多孩子，我踮起脚看，只见那人揪起一点面，跟变戏法似的，用嘴吹着，三搓两捏就变成了一只胖鼓鼓的小老鼠。我忍不住也要了个可爱的小猴子，付了两分钱，拿在手里高兴极了，可没走几步猴子尾巴就被人挤掉了，气得我直跺脚。

三姐拉着我继续往前走，“姐，你看这些画真好看，我最喜欢那张！”看到地上摆着的、绳上吊着的那些年画，我把刚才的事忘得一干二净，手指着一幅胖娃娃骑着一只大公鸡的画又兴奋起来。三姐说她喜欢那幅女人开拖拉机的画，她说以后她也开。因为娘早就买好了年画，所以我们也就过了过眼瘾。

又到一个摊前停下，我拿起一个花皮球，往地上一扔，弹力很大，一问三毛钱，吐了吐舌头放下了。我蹲下拿起一个笑眯眯的泥娃娃，试吹了一下它背后的哨子，发出“吱儿”的声响，一问八分钱，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下了。又在众多泥印子中选了个小狗样的，正要付钱却发现旁边有形状各异的泥哨子，我挑了只彩色的小鸟，玲珑可爱，吹了吹声音很响，一问两分钱。就这样，三分钱买了两样，心里甭提多美了。

三姐拿起一朵大红色带着绿叶的纸花和一朵粉色带几丝彩色细条的海绵花递给我：“这花你过年戴上准好看！”“不要”，我看都没看立马回道。三姐白了我一眼放回去，又在五颜六色中给自己挑了一只粉色波浪形卡子和两根红绒线头绳，共花了三毛二。

集市上人头攒动，我们随波逐流般被拥着往前走，想停都停不下来，我被挤得几乎透不过气来，鞋子也被人踩掉了一只，也不知道三姐被挤到哪去了，急得我哭了起来。有个邻村的大叔认识我，他把我从人群里拉到一个布摊后面：“在这里等着，我去找鞋。”我乖乖地等在那里，不大会儿大叔拎着我那只紫红色棉鞋从人群里挤过来。这时我那只光着的脚早已冻木了，穿鞋时都没了知觉。我看了看手里握着的哨子，吹了一下，还好没被挤坏。原地踏步跺了会脚，感觉好点了，往人群里踅摸了半天也没找到三姐的影子。心想：正好，省得被她管着。

因为我姥娘家在西关，所以对县城我很熟悉。没再走大街，抄近路串小巷一会就到了烟火市。烟火市不是很大，但摆的大鞭小炮，成盘的大礼花让我看得眼花缭乱。卖家们仿佛在打擂，铆足了劲比着放，震得我耳朵疼，我捂着耳朵在硝烟弥漫中过足了瘾。一位瘦高个的大爷他家的大礼花不仅出花多，还很响。我走过去从兜里掏出钱要买，可大爷看到我二话没说抓起几个就往我兜里塞，问我：“跟谁来的？你爹没来吗？”母亲家教严，我可不敢随便要人家的东西，急得我连声说：“不要不要”，双手使劲捂着自己的口袋逃也似地跑开了。避开那位大爷又到其他摊上买，都说我那几毛钱人家卖不着，我只好买了几包摔炮。

我将摔炮揣进兜里，手里捏着留下的一毛钱，正琢磨着去给娘买点啥，突然后背被人拍了一巴掌，扭头一看是三姐：“我一猜你就来这了，害得我找你半天，气死我了，等着回去挨收拾吧。”看来三姐着实气坏了，不然她不会这般发火的。我把钱塞进她手里问：“你剩钱了吗？咱给娘也买点东西吧。”

我们给母亲买了块手绢，剩下的钱买了糖葫芦，给弟弟留一串，我和三姐一人一串。我咬了一口，鲜甜蹦脆，直甜到心里。

至今想到那串糖葫芦仍回味无穷，也构起了赶大集的欲望。听说现在每年春节家乡的大集都很热闹，比起从前又增加了社会进步和经济繁荣的元素。真想回去重温“赶花花集”的快乐，也想好好体验当下的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