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假期结束后,我又拎着大包小包回到了隆务,这是一片我一生都无法真正离开的土地,很多时候,因为它,我心生许多的柔软,也因为它,又会心生更多的不舍。
我认为心是一切温柔的起点。当我们心怀柔软的那一刻,才能斩断过去的忧愁和未来的恐惧,当我们斩断过去的忧愁和未来的恐惧,才可以得到真正的自由。台湾著名当代作家林清玄先生如是说。
然而,轻松的抛开忧愁、抛开杂念,对我,是那么的不容易,仿佛我的忧伤与生俱来。那些纠结,那么多的于心不忍,那么多的回忆恍若昨日,飘来又飘去,往复循环,令我措手不及,难以应付。尽管我不止一次从内心憎恨自己的柔软和寡断,尽管我曾对自己说过无数次的“由他去吧”,然而,无果。该来的终究会来,该走的终究会走。至此,我深信,一切皆有因果。走走停停来来去去的思绪,无能为力的继续行走,都不影响我心怀柔软。
我多么希望我每写一个字、一篇文章都洋溢着柔软的心的香味。我希望我的每一个行为都有如莲花的花瓣,温柔而伸展。林清玄先生还这样说,我喜爱先生的文字,我心有同感。因此,我颇喜爱这样的柔软,并乐此不彼地书写或者行走。
鸽子不言不语
我一边敲下一些与他人无关痛痒的文字,一边还心猿意马的特想找个人说说话,哪怕他或者她只是一个陌生人。
窗外与我共同居住了十几年的鸽子们快乐地“咕咕”着,用挑逗似的、豌豆般圆溜的小眼神望着我,望着小屋里安静的我、安静的风景。多少年来,它们一直与我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人常说,同在一个屋檐下,有时不得不低头。也常这样说,同在一个屋檐下,何必呢?仿佛这两种不同的表述都特别适合诠释属于我的每一个、安静无语的日子。鸽子们除了随心所欲的“咕咕”,就是默默的陪伴。我不懂鸽语,我猜测每一只鸽子咕咕时的心情。当然,它们也不懂我,更不会人云亦云,如此甚好。无语陪伴比起那些挖空心思的胡编乱造和捕风捉影的胡言乱语,更让人安心自在。
国庆节后,我又回来了,回到隆务。
独角楼前狼藉一片,各种破旧物件杂乱堆放,楼面坑坑洼洼凹凸不平,水泥沙石大堆小堆,打听后方知是在实施旧楼危楼改造项目。它,我居住的独角楼历经几十年风雨侵蚀,面容沧桑、沟壑纵横,终是迎来了改头换面的时日,此乃幸事也。穿衣也好,戴帽也罢,算是终于因它的年事已高、老旧沧桑,被列入维修改造的行列。想必,独角楼也从未想过要隐藏或者躲藏,只是因为太老了、太旧了、太不值一提了,以至于长期以来险些被人们遗忘。自古以来,做一个真正意义上、不问世事、与世隔绝的隐士谈何易容。独角楼身在闹市,身在现代化大都市的边缘,难免身心受环境和大气候影响,又怎能坦然独善其身。它有机会穿新衣,还极有机会戴高帽,以崭新的姿艳出现在世人面前,这是它的幸事。
因为整栋楼都要改头换面,小屋北侧鸽子的安乐窝难逃被拆除的命运。鸽子时常的咕咕声,和其因生存捕食而排泄出的污秽物遍布楼前,对此,我视若罔闻。无非就是一些来自空中貌似鸟语的洁净的声音,多难得。无非就是一些粪便,窗外是我的窗外,我初来时鸽子们就在这里安居,我着实不想打扰它们的安宁。然而,他们屡次三番屡次三番的怼我:你的鸽子讨厌得很,弄得到处是粪便,你尽快赶走它们。他们厉声呵斥,几次三番。
鸽子啊鸽子,请原谅我的无情,为了整个楼栋的整体形象,这次,我必须要做出决断。于是,我请求施工的师傅们拆除了鸽子笼,拆得干干净净,不留痕迹,仿佛它从来就不曾有过。那一日,我抬头望着鸽子窝曾存在过得地方,我有些茫然,拆了它倒是干净利索,然而,我的心仿佛被一只大手揪的生疼,极度不舒服。
幸亏鸽子们不会说人话,否则它们将集结起来骂死我,或者干脆用唾沫星子淹死我。我相信它们聚集起来的力量,不把我骂个狗血喷头才怪。我是捣毁了它们老窝的罪魁祸首,是个在它们眼力十恶不赦的刽子手。做人真难,有时真还不如一只鸽子。
鸽子飞来飞去
鸽子窝算是拆除了,修葺一新的楼栋墙体顺滑,黄红相间的涂漆色彩艳丽,新墙、新门、新脸,还真能给人一种刚拔地而起一栋新楼的错觉。好了,这下好了,鸽子们的老窝无影无踪,鸽子们再也找不到自己的家了。它们再也不会对这个伤心地有丝毫的留恋了,这一次它们是真得伤透了心。朝夕相处了十几年的主人竟然如此狠心,唆使他人拆除了自己苦心经营的家园。
想必,它们这次真是死心了,再也不会来此地逗留,哪怕一分钟。最开心快乐的应该还是楼栋里的居民,鸽子们再也不会来骚扰大家伙儿的生活了,大家终于可以安静的生活了,甚至可以高枕无忧了。
“咕咕,咕咕”接连几声的“咕咕”着实吓了我一大跳。它们来了,它们飞回来了。是的,没错的,鸽子们又飞回来了。窗台上,楼道的窗扇边上,到处是它们的身影,它们一边“咕咕”,一边左顾右看,生怕被人驱赶或者惊扰。几只胆大的鸽子,两只小爪死死把住窗台沿,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满是委屈和不舍:“咕咕,我们的家呢?我们的家去了哪里?”“咕咕,你怎么回事?一点不念旧情,你还是人吗?”天啊,它们用我根本听不懂的语言埋怨我,用能杀死人的眼神看着我,我该怎么办?幸亏它们说得是我作为人而听不懂的鸟语,幸亏听不懂。但那眼神分明比直接说出口还能夺人魂魄,置人于死地。
其余的鸽子,它们的同类,许多大小不一、年龄不等的鸽子们都在对面别家的楼栋顶上、别家的窗台沿上仰起头“咕咕”着。它们像极了固执的、秉持着一种等待态度的人群,不,它们更像是一群严阵以待的战士。毋庸置疑,它们就是在等待前来怒斥我、责问我的鸽子将士们凯旋而归,我确定。我被它们那随时等待一声令下的阵势吓到了,我胆怯了,我躲进了自己的世界,我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更像个缩头乌龟。
又一日,行至独角楼。鸽子们依然在我的头顶上飞来飞去,飞来飞去。貌似在找寻,一直飞,一直找寻。
家没了,老窝没了,我们该去向何处。我想,这是每一只在此久居多时,甚至居住了一辈子的鸽子们共同的心情,这样的心情简直糟糕透顶,因而它们才会左旋右转寻找家园。因为人的自私自利,家不见了、消失了,永远的没有了痕迹,尽管回家的路仍在。然而,时过境迁,人是物非。小屋的主人还是我,只是青春早已不在。独角楼还是独角楼,虽然摇身一变貌似新人,然,再美丽的外表也掩饰不了它曾经的沧桑和日渐老去的年轮。
鸽子们依然飞来飞去,每一个晴天白日,每一个无边黑夜。外面的世界何其精彩,亦有那么多的诱惑,它们却去了又来,来了又去,始终用一种大境界和柔软的家园情怀,甘守失去家园的清贫而恬静的生活。在适宜自己的地方不慌不忙的生活,尽管家园已不在。
我坚信,为着一种眷恋和坚守,为着一种作为鸽子这种懂人性的飞禽骨子里的执着,它们终将倾其一生,痴痴的飞来飞去,不离不弃,在楼栋之上的蓝色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