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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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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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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拾亿——水煎包

四五岁上,每到陈户集,我总是一个人跑到陈户集上,哪儿也不去,就呆在红旗饭店门口打闻水煎包的香味。水煎包的香味太诱人了,一只勾着我的馋虫,使我欲罢不能。每当看到铁锅里冒着热气的水煎包,我就两眼发绿,站着或者蹲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心里总有一股想扑上去塞进嘴里的冲动。是的,那时候家里穷,一年到头为吃发愁,春夏秋黄不接的时节,野菜、嫩树叶、茅草根来补充。所以,就是大人手里有几毛钱也舍不得买几个水煎包给孩子们解馋。因此,没有哪个孩子跟着父母去赶集,跟着大人去干啥集呢?大人上集是卖东西,不是买东西。很多时候,集的前一天晚上,把从村卫生室要来的滴水瓶擦洗干净,灌上斤油,或是提上攒攒的十多个鸡蛋去集市上卖,换回来几斤盐巴,一封洋火或是几斤煤油回来,这是家里的必需品,必须买的。孩子们对这些可不感兴趣,感兴趣的是那些好吃的,像桃啊杏啊犁啊等瓜果,油条、水煎包、小蒸包、油饼等香喷喷的面食。没到春夏之际,桃、杏啥的,大人手里宽裕,偶尔会给买上两毛钱的杏给孩子们尝尝鲜,至于油条包子啥的是绝不会买的,哪怕一个水煎包、蒸笼包只有五分钱一个也不买。那个年代,花钱都是按分花的,五分钱就是个大钱,卖斤油也不过三块两块钱,这三块两块的可是一家人好几个月的花销,家家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半花,哪里有钱给孩子们买好吃的。

我家就是这样,娘平常不赶集,偶尔赶个集不是卖鸡蛋就是卖油,家里油多也行啊,一年分那么几斤油,差不多都卖了,留下墙坎子里半油罐子油,一年也吃不了。吃啥呢,一年到头不炒菜,就是年节包顿包子用。所以,从小我没记得过跟娘去赶集,都是一个人跑到集上,在包子铺前打转悠,看着大人们水煎包、蒸笼包,跟着大人一遍遍的排队,看着大人买了水煎包,坐在一旁的矮凳子上双手托着裹着水煎包的草纸吃,我在一旁馋得直咽唾沫。说句实话,当时,如果有人给我买两个水煎包吃,我会毫不犹豫的跟着他走,哪怕是人贩子把我拐出去卖了,我也会毫不犹豫,水煎包的香气太诱人了,馋得我只想能吃到一口。只可惜那时候孩子多,没有稀罕孩子的,围在包子铺旁的可不是单单我一个孩子,几十个孩子都和我一样侯在那里呢。都是眼巴巴别的看着,脏脏的手指头伸进嘴里,哈喇子不时地流。再看穿的,都是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一张黑瘦干巴的小脸,一头脏兮兮的头发上满是尘土、草屑。不是小叫花子,分明就是一群小叫花子。大人只顾一旁吃包子,从不施舍蹲在身边的馋孩子。也有的孩子实在忍不住了,向吃包子的大人伸出脏兮兮的小手,大人把眼一瞪,吓得赶又紧缩回手去。也有好心的大人,会掐一点包子皮给伸过手来的孩子,就那么一点点包子皮,喜得孩子赶紧在吃进嘴里慢慢地嚼着,慢慢的品着,舍不得一下子咽进肚子里。见一个孩子要到一点,其他孩子就围拢过来,吃包子的大人只好多开。

我也有向吃包子的大人伸出手的想法,好几次就站在吃包子人的身边,手却不敢伸出来,就那样眼巴巴的看着人家。吃包子的男人看出了我的意图,却不打算给我一点,没有吼我,却慢慢转过身去。我也识趣的走开,又走近了打煎包的锅子,打煎包的男人正把一把洁白的麻杆折断了丢进锅下的灶膛里,火立马更旺起来,窜出的火苗子吞噬的黑锅沿上的残油,发出嗤啦啦的响声,随着蒸汽的升腾,水煎包的香味也越来越浓,我掰着指头算着,从包子下锅到和上面子水下锅再到盖上锅、揭开锅,我十个脏兮兮的手指头要来回掰二十五遍,相差不差两个手指头。揭开锅,油壶浇上油,不一会儿就出锅了,打包子的男人手里一把长铲子,把包子反过来,就是连成块的黄黄的油嘎扎,那油嘎扎太诱人了,浓香酥脆,买包子的人都愿意买带嘎扎的。我不时想着,娘要是来买水煎包,我一定和她说要买带油嘎扎的。可是,这只是我的想法,娘是不会来买水煎包的,她从不来这里,赶集只是顺着陈户街里往里走,去粮食市卖油的地方,找个地方蹲下来,从豆面子包袱里拿出一瓶油,小心的放在包袱上,就蹲在那儿看着来往的人,人家一来问是她最高兴的时候,和人家介绍着,不断重复着俺的油多透亮,又不时跟人家讨价还价,最后,两块多钱到手,油瓶子人家提着走,她也站起来到食品站买两斤盐巴就回家,菜市场也不去,去的时候大多是队里分了茄子辣椒,舍不得吃,背到菜市场卖了,还就是卖粮食,每年分的那点豆子,自己舍不得吃一粒,分几次卖了赚个零花钱。

娘知道我常在卖包子的地方。但是,她从不来找我,也从不怕我走丢了。那时候,最不稀罕的就是孩子,一家子两三个、四五个,天天为几张饥饿的嘴巴发愁。孩子感冒发烧也不给看,就那样忍着,吃饭时爱吃不吃,大人从不过问。是啊,老俗话说得不错,孩子多了不稀罕。那个年代,死个孩子没啥大惊小怪,村西的汉家河里,哪一年也有几个死孩子丢在那里,埋都不埋,孩子死了抱出去,随便找个地方扔了,大人也伤心,不过掉几滴眼泪,家里还有好几个孩子要养呢,来不及伤痛,就为吃穿发愁。

陈户集,五天一个集。到了集上这一天,我早饭也不吃,爬起来就上集,开始偷偷去,还怕大人发现,都是从村里苹果园的后面,再走河东村的东面小岔路上,穿过河东村北面的公路,公路边上就是供销社,一排的红砖瓦房,很是气派,西边是食品店,东边就是饭店。所以,到这个地方,远远地就闻到一股香味,是所有孩子常光顾的地方,也是打煎包人最反感孩子的地方,骂是顺口来,撵是习惯动作,就像撵鸡狗,打也常发生。但是,那时候的孩子都皮实,要不是打的很疼了,没有一个哭的,最多抹抹眼、咧咧嘴,哼哼一阵子,就是不离那个地方。我都是一早来,快到中午回去,闻了一上午的香,肚子里却饥肠辘辘。很饿了,我会偷偷捡拾大人吃完包子扔在地上草纸吃,草纸被水煎包浸透了油,吃着也很香,就是难以下咽,往往噎着。可是,这也顶饥,再就是捡拾人家吃剩下扔掉的西红柿皮,捡起来就吃,上面的草屑、土粒擦也不擦。奶奶就常和我说:“小孩子好养活、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因此,从小养成的习惯,捡拾东西吃从不洗不擦。在包子铺外玩够了,我会跟着大人偷偷溜进饭店大厅里,捡拾桌子上的水煎包屑和草纸吃,甚至用舌头舔舐桌子上的油。饭店那些穿白褂子的人很厉害,骂我不说,一下子跑不迭被抓住了,还打我头、捶我背,把我推倒在地上用脚踢我,打疼了我就哭,被人家提溜起来推搡出去。很多大人看着,只是看着,谁也不说话。很多时候,被打了,身上疼痛、蹲在墙角哭一阵子,身上不疼了,就用脏兮兮的手抹抹眼,走到包子铺钱看人家卖包子。

我多大吃到的水煎包,我记不清了。应该是十岁之前,我从没吃过水饺包,第一次吃油条记得很清楚,一九七八年秋后物资交流会,一大早的赶到城里,爹先放下我和哥哥,在红旗饭店门口给我们买了一斤多油条,我和哥哥你一根我一根的吃着,等爹把娘和妹妹接来,吃得一根不剩。爹就很惊讶,说了好几次,买了斤半油条呢,他俩都吃了。吃饭店的蒸笼包是一九七九年的物资交流会上,缠着娘去赶会,娘被缠的没法,抱着妹妹领着我去,到了城里累得不轻,也没进城里,就在公路边上买了几个包子、半斤油条就领着我们回来了,娘都没吃,光让我和妹妹吃。至于啥时候吃得到水煎包,我没有一点印象,也许小时候根本没吃过。

那时候,农村的孩子没吃过的东西多了,家里穷,孩子多,天天为吃发愁,能吃上饭、吃饱饭就很好了,还想好的吃。一年到头能吃上几顿饺子、几天面干粮就是好的。记得一九八零年的新年,家里因为盖屋,只是年三十吃了一顿饺子,年初一早晨一家人就啃窝头,蒸了一锅黑面馍馍留着走亲戚用。年初一早晨闺女留给娘的那碗饺子都没有,这也是我记忆里过得最惨的一个年;还记得有一年年三十晚上,哥哥不吃肥肉饺子,吃了光恶心吐,爹掰给他一块卷子半块白色的豆腐乳吃,我就没吃过白色的豆腐乳,直到现在还光想想着,吃了很多牌子的豆腐乳,总找不到那个味。

忽然记起水煎包是昨晚上梦到过世的娘和大姨了。梦里,娘和大姨坐在一块儿说话儿,我在一旁说大姨和娘也没有一张合影,就准备掏出手机给娘和大姨照像,还没照,娘却去火房里烧火。我走进伙房,看到娘切了熟地瓜片往墙上挂。爹一会儿回来了,说买的肴肉,就是一块熟肺管子。我说我去买熟食就行。梦就到这里,我也醒了,就想着梦境,却不知啥预兆。忽就想起陈户集上的水煎包。其实,这几天水煎包在脑海里出现了很多次,总是想着这回事儿。我想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加上昨晚的梦,就记录下来,马上就是新年了,也算是对娘、大姨和逝去的亲人一种怀念吧。

水煎包,童年里最渴望的美食,那每集上去包子铺等候的孩子已经步入中年了,每年,总去吃几回水煎包,却总想不起原来的味道。因为小时候,根本就没吃过,不像现在,小康社会了,物质丰富了,想吃啥有啥……

2025年1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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