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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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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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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拾亿——摊煎饼


已经二月末了,今儿终于感觉到了一丝春的温暖,窗外的绿竹在风里摇曳,几声悦耳的鸟鸣时不时传来,却并不见它们的身影。感叹周围的楼房太多了,高的矮的、新的旧的,梯级林立,那些夹缝中梧桐树上,鸟儿不敢停留,因为一些像鸽子笼一样的楼房里无数大人的脸、孩子的吵,惊吓到它们了,它们只是匆匆飞过。这不像过去老家院子里的枣树、槐树和榆树,都盖过了屋顶,密不透风,雀鸟儿成群结队在树枝上欢快的鸣叫,轰都轰不走,就是拍手大声地吆喝,鸟儿们也一点不怕,还探下身子冲你叽叽喳喳。特别是傍晚归巢时,在老枣树上吵闹一阵子,就像是开会,也不知叽叽喳喳些什么。而早晨,天刚蒙蒙亮,它们又在老枣树上欢叫。我总是在它们的吵闹中醒来,娘也总在它们的吵闹中起来烧火做饭,不一会儿,风箱就响起来,屋里弥漫着烟气,总感觉微微的呛,还伴有饭的香。

二月里,农活儿不多,春耕那些浇地、运粪的力气活都是男人的,女人还有些清闲,为一家人的吃算计着。每年的开春,家家都为吃发愁,正是青黄不接的时节,谁家的吃的也不宽裕,这就需要女人们精心算计。摊煎饼是家家必须的,一个鏊子成了女人们抢手的宝贝,鏊子在谁家里,早去和人家说,早去排好队,早准备好柴火,女人总是为这事儿忙。摊煎饼,两家子插伙,一个摊,一个看火,差不多摊上大半天。我家里,娘总和西邻全娘插伙摊煎饼,两大盆玉米面,两包袱柴禾,早背到东街公元家里。那时,全村里没有几个鏊子,俺这旮沓里都在公元家摊煎饼。当然,在人家摊煎饼,都会送给公元家一些煎饼的,算是用她家鏊子的报酬,这是约俗成规的,没有谁去说这事儿,谁也会这样做。所以,一个鏊子换得煎饼,公元家一个春里也吃不完。而且,还都吃新鲜的。

摊煎饼不是个轻快活,一大块面在个热鏊子上来回滚,滚一圈,放下面,木匙一刮一挑,一分钟不到,一张煎饼摊好了,接着再摊,重复着以前的动作,一个上午就坐在那儿干这事儿,累得腰酸膀子疼,呛得眼睛红红的。看火的也很关键,火大了,面团子在鏊子上还没滚完呢,已经糊了;火小了,又会耽搁时间。火不大不小,面团子滚完,木匙一刮一挑刚好,看火候是长期锻炼的结果,火候好,烧柴还少,那时候,柴禾和粮食一样宝贵,大人们常说的,没柴禾和没粮食一样重要,缺啥都得挨饿。

是的,那个年代,吃是最重要的,天天就为吃忙活、操心。摊煎饼就是为了吃算计。那时,家家以粗粮为主,棒子面是主粮,吃够了窝头、饼子,摊成煎饼吃也是改善。而且,煎饼不怕凉,干活回来,不用像窝头一样还得篦子上馏,直接吃就行,孩子大人吃一两个煎饼就是一顿饭,老人用热水一泡,牙口不好也能吃,省下了柴禾。还有煎饼不怕坏,能放两三个月的时间,娘的话把摊好的煎饼凉透,吃到夏天也不坏。农村人吃煎饼主要是为了这个,放得住,省柴禾。刚开春,家里的粮食不多了,怎也接合到麦口下来麦子。期间,有些人家还掺和着野菜凑合吃,荠菜、榆钱榆叶、槐花槐叶、羊角菜、黄青菜等等,都可以吃,家家都这样,孩子们放了学,提着篮子上坡挖菜,一部分喂猪喂兔子,一部分人吃了。七十年代,农村就这样。

摊煎饼,家里条件好的,面里掺点豆面子,摊出煎饼来一股豆香。胡同里荣家、大伯家条件比较好,经常摊豆面子煎饼。大部分人家都是玉米面的。我家就是玉米面的。说真的,那个时候,我家的条件还不如西邻家,人家劳力多,分得豆子就多,加工时舍得把碗豆子掺里面。我家分得那几十斤豆子,留出几斤来给奶奶,剩下的就都被娘集上卖了,换成了煤油、洋火、盐巴。日子过得紧巴巴,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这是那个时代的写照。那时的村里人都是黑瘦黑瘦的,身上都缺油水,吃糠咽菜并不养人,谁都怕饥肠辘辘。一年到头为了吃,不像六十年代去讨饭,人们就很满足了。那时的人们见面第一句话,“吃了吗?”这就是打招呼的口头语。

哦,那个年代,大人都尝到了挨饿的滋味,都到南山里讨过饭,对够吃的就很知足。我家里,娘天天就为吃发愁,年复一年的,过了年就想着摊煎饼,已经形成了惯例,摊得煎饼摆满东北屋的炕上,一吃几个月,干透了用水泡一泡,篦子上馏一馏,就松软了。每顿饭,玉米粥泡煎饼,再啃一口老咸菜,一天三顿饭,顿顿都这样,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还管吃好吃孬。两盆子玉米面换回两包袱煎饼,娘背回家,松一口气,一个春里就吃这个,解决了吃,别的也就不那么操心了。就像娘说的,煎饼凉吃也行,馏馏吃也行,有空就烧火,没空就将就,反正饿不着了。

说实话,再好吃的东西天天吃也有够得,何况是煎饼。吃煎饼,凉吃吃那个脆硬劲儿还行,馏了吃软软的就难以下咽,必须泡在黏粥里,不用猛嚼,三下两下直接和汤一块儿灌进肚里就不难以下咽。娘好泡着吃,吃饭很快,我也跟娘学的,好泡着吃,觉得味道比较好。吃到最后,有了霉点的煎饼,娘都是用水洗洗馏馏吃,从没舍得扔过。

在我的记忆里,从改革开放后,单干了,粮食多了,年后的春里也不再摊煎饼了。就像娘说的,前些年吃够了这个,一辈子不吃也不馋它。她确实吃够了,吃得离心。哥哥也说过,窝头和煎饼一样拉喉咙眼子,简直吃的够够的。可是,我并不觉得,是不是我的味觉差,吃煎饼并没有吃够过。有一年,采风到泰安,煎饼是当特产,就买了些各种口味的煎饼回来,回家送些给娘尝尝。娘一见就说不好吃这个,这个有啥好吃的。我就说有栗子面的、小米面的、红薯面的,就撕下点送到娘嘴里,娘尝了尝说了句,的确比以前的好吃,有甜味、有香气。但是,牙不行了,嚼不动了。看来,她真的不喜欢这个,哪怕是现在的煎饼和过去的煎饼千差万别,一提到这个,她就不喜欢。也许,那些年里,吃煎饼伤着了,心理上就排斥。我理解娘的心情,就像哥哥说的,一辈子不吃煎饼也不掺这个。

现在,煎饼成了特色食品,集上有专门卖的,棒子面、小米面、豆面的都有。我时不时买几张尝尝,特别是查出血糖有点高的时候,我经常吃无糖的小米煎饼,至于管不管用我不知道,我只是时间长了就想起煎饼,想起那个时代,想起过世的母亲。

是的,母亲已经离开我十四年了。二零一一年的农历二月初十,母亲突发心梗,在一个夜里走了,给我留下了无限的伤痛。虽说,岁月渐渐抚平了伤痛。但是,每到这个时节,记忆总让我总是想起母亲。摊煎饼是我五岁那年的记忆,那一年里,家里摊了很多煎饼。现在,我买煎饼吃只是回味过去的味道……

风依旧摇曳着窗外的绿竹,在这个初春里,我呆呆的坐着,想着过去的家,想着过去娘摊煎饼情景,我觉得很富有。如今,我衣食无忧。但是,我觉得很自己穷。因为,我失去了最亲的人,母亲摊煎饼成了永远的记忆!

2025年2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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