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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承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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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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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清明

清明,清明。这两个字相互交叠,宛如一声轻柔的叹息,悠悠诉说着无尽的哀伤;又似一缕穿越悠远岁月的呼唤,带着对往昔的眷恋与对未来的怅惘,在每年这个特定的时节,悄然叩响人们的心门。它承载着我们对逝去时光的追忆,对故去亲人的深切缅怀,以及对世间万象变迁的诸多感慨,在大地回春、万物复苏的清明之际,更显得意蕴悠长。

在父母还在世的时候,清明于我而言,不过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节气,我从未觉得它有多么重要。记忆中,爷爷那辈人离世后都葬在野火山上。那座山对我来说,满是未知的恐惧,仿佛是一座被诅咒的神秘禁区。念书时,学校布置了繁重的劳动任务,要求采摘刺槐叶、松火蒌、山竹子等药材,即便如此,野火山在我心中的禁忌感也从未消除,我始终不敢靠近半步。正因如此,我的记忆里没有一丝关于野火山的痕迹,自然也从未去过爷爷那辈人的墓地。就这样,在浑浑噩噩之中,我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平淡无奇的清明,丝毫没有预料到,这个看似普通的节气,日后会成为我生命中承载最深沉思念的特殊时刻 。

直到父亲骤然离世,家人们围坐在一起,共同商讨他的安葬之地。我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便是父亲生前曾提过的瓦崀山。那里面向东方,每天清晨,朝阳都会缓缓升起,将第一缕温暖的光轻柔地洒在这片土地上;站在山上,能俯瞰到充满生机、生生不息的村庄,那里留存着我们家族的根脉,藏着我们祖祖辈辈生活过的无数痕迹。更重要的是,不必前往那反复葬过人、弥漫着阴森气息、令人心生畏惧的野火山。幸运的是,家人们一致认同我的提议。于是,父亲的骨灰在瓦崀山东坡找到了安息之所,而母亲,却被孤零零地留在了家中。

父亲离开后的那个春节,我担心母亲独自在家会孤单寂寞,便带着妻子和女儿回去陪她过年。母亲看到我们,眼中瞬间满是欢喜,那笑容如同冬日里的暖阳,温暖而明亮,驱散了家中久久弥漫的冷清与哀伤。除夕夜晚,依照惯例,我们在院子里摆上大枣饽饽,虔诚地敬拜天地,祈愿来年的生活平安顺遂、幸福安康。我手持鞭炮,点燃引线,刹那间,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轰然响起,那声音震耳欲聋,似乎要将旧年所有的不幸与痛苦都驱赶得无影无踪,满心期待着新年的幸福与欢乐能够如期而至。初一清晨,母亲依旧像往年一样,和我们一同吃完饺子,仔细地收拾好炕上的物件,放上糖果,满心欢喜地等待着儿孙们前来拜年。不管是亲孙子孙女,还是非亲的晚辈,只要迈进家门拜年,都会收到她给的100元压腰钱。这个饱含着母亲对孩子们深深疼爱的传统,一直延续到她生病再也无法自理。

父亲的骨灰安葬妥当后,母亲多次提出想去坟前看看,她迫切地想知道那个日后自己也将长眠的地方究竟是什么样子。我们顾虑山高路远,担心她长途跋涉会太过辛苦,可终究还是不忍心违背她的心意,陪着她一同前往。到了坟前,母亲并未过多评价坟地的好坏,只是长久地趴在父亲的坟茔上,无声地哭泣。我深知,在母亲心底,对丈夫的思念犹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永不停息。曾经争吵了一辈子的两个人,如今却被生死无情地隔开,一个在冰冷的地下长眠,一个在孤独的世间独活,这般残酷的离别,怎能不让人心中满是酸楚与悲痛。我们不忍心看母亲过度伤心,在好言劝说下,搀扶着她离开了坟地,也离开了她未来的归宿。

2017年的某一天,母亲也永远地离开了我们。我们将她的骨灰盒与父亲合葬在一起。大哥牵头,全家总动员,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还请来技艺精湛的匠人帮忙,历经多日,终于为父母修建了一座庄重而肃穆的坟墓。记得修墓时,镇上的人频繁在附近走动,看着我们忙碌的身影,不时发出对人生的感慨,那时一切都相安无事,我们也天真地以为这份安宁会一直延续下去。

然而,墓地竣工后,平静的生活还是被无情地打破了。有一年的清明前夕,恰逢特殊时期,大家都被困在家中无法出门。我接到大哥的电话,得知父母墓碑上的碑帽被人强行抬了下来!原来是村委之前找过他,要求拆除父母墓地上的石栏,理由是违反了相关规定。大哥焦急地询问我该如何是好?我无奈地表示,当下都被困在家中无法出门,只能先等等看。况且,当初我们修建墓地时,镇上的人就在现场,他们当时并未提出任何异议。如今三年过去,却突然判定我们违建,这怎能不让人感到委屈和愤怒?我不服气,向上级写信反映情况,可得到的结果却是层层庇护,基层权力的影响远大于上级的公正裁决。再看威海市区的山上,大大小小的墓地星罗棋布,却无人问津;偏偏我们这个偏远落后的小山村,处处受限、诸多不许。既然早有规定,为何当初我们修建时他们默不作声?这背后的不公平与不合理,实在令人深思。这种差别对待,不仅伤害了我们的感情,也让我们对所谓的规则产生了深深的质疑,究竟规则是为了维护公平,还是成为了某些人手中随意拿捏的工具?

如今,每至清明,还有一项让人无奈的规定——禁止给逝者烧纸烧香,理由是封建迷信以及山林防火。我并非不明白防火的重要性,这些年清明上山扫墓,我们都严格遵守不让带火种上山的规定。但将传承了几千年的传统文化,仅仅以“封建迷信”四个字简单定义并加以禁止,实在让人深感惋惜。那些焚烧给逝者的纸钱、点燃给祖先的香烛,承载着我们对先人的无尽思念与崇高敬意,是情感的珍贵寄托。在这清明微风轻拂的时节,连这样缅怀逝去亲人的方式都要被剥夺,心中怎能不苦涩?这种对传统习俗的粗暴禁止,不仅是对文化传承的伤害,也让无数人失去了情感表达的出口,我们是否在追求所谓的“进步”时,丢失了那份对历史和情感的尊重?我们在发展的过程中,难道不能找到一种更好的方式,既能保护山林,又能让传统文化得以延续,让人们的情感有处安放吗?

今年清明前夕,我踏上归乡的路途,回去扫墓。走在那条熟悉的山路上,对父母的思念如潮水般涌上心头,越来越浓烈。来到山上,只见父母墓地南侧不知何时新增了几座新坟。大哥站在一旁,神色凝重地说,这几年村里走了不少人,老幼皆有。其中还有一些平日里为非作歹、村民们厌恶至极的坏人,也就是大家说的歪歪人。他感慨道,看来老天是公正的,世间作恶多端之人终难逃脱报应,坏人终究没有好下场。我望着那些新坟,心中不禁唏嘘。人活在世上,最终都得面对死亡,况且谁家一百年不死个老头?但是好人死了能留下好名声,坏人死了只能遭人唾弃,留下坏名声。那么世上的人啊,为啥有的人甘愿做大家厌恶的歪歪人,而不去做个堂堂正正的好人呢?!人生在世,善恶到头终有报,那些曾经的恶行,随着生命的消逝,都已化作尘埃。只是不知道,在另一个世界里,他们是否会为自己的过往而忏悔?这生死的轮回,善恶的果报,也时刻警示着活着的人,要坚守善良,秉持正道,不要被一时的欲望蒙蔽双眼,做出让自己悔恨终生的事情。

站在父母的墓前,看着那曾被破坏又勉强修复的墓地,我的心中五味杂陈。静静地伫立于此,父母的音容笑貌在脑海中清晰浮现,儿时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的温馨画面历历在目,父亲的严厉与慈爱、母亲的唠叨与关怀仿佛就在昨天。如今,他们长眠于此,而我,只能在每年的清明,来到这里与他们“相聚”。

清明,清明,清的是思念,明的是牵挂。无论时光如何流转,无论外界的规定如何变化,这份对父母的思念永远不会改变。愿在这清明的时节,我的思念能跨越阴阳两界,传递到父母的身边,让他们知晓,我从未将他们忘怀,对他们的爱与思念亦从未停歇。在这岁岁清明中,我们缅怀过去,珍视当下,也在传承与变革的碰撞中,寻找着情感与文化的延续之路,让这份对亲人的眷恋、对传统的坚守,在岁月长河中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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