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楼下张经理大姐眉开眼笑,说她孙子从M国回来了,他们客客气气叫我肖老师。我便不由自主开始回忆往事,检讨人生。
我青年的时间精力划分为三个1/3:教书,自学,种责任田;先生存,后发展,边生存边发展。我是动力,我是引擎,我是方向盘,我要带领全家人奔向光明美好。当然,这也是所有年轻家长的责任和使命。
1993年10月进城后,没了责任田,就只教书和自学。2024年岑河中学编写1967届回忆录,我概括终身的文章题目是“苦读勤作勇发声”。
1974年腊月,女儿出生了。1976年腊月,儿子在惊险中出生了;为此,我曾专门作文歌颂“接生神婆岑河高先会”。1979年第三胎女儿出生了。
那时,为种菜,我家篱笆夹到了大门口。夏天,搬出那张祖传的破旧竹床,擦干净,躺下,仰望蓝天星星,就开始教孩子读诗,就开始渴望孩子登天。一遍,两遍,基本上一晚上可以背一首诗。当然是最短、最浅显、最朗朗上口的: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儿子上小学时,我借回了学校的乒乓球拍,并帮他下门板。
改革开放后,棉花丰收,1984年秋砌新房。大女儿10岁,主动承担家务,自觉用箢箕舀猪草浮萍,却滑入屋后深塘……女儿班主任尤兰珍老师带着学生来永别,哭声一片······新房阴云密布,阴风惨惨,天昏地暗了,所有亲人都陷入悲痛之中,帮我忍受悲痛,帮我走出阴影……
新房有了前后屋檐下防滴水的水泥地,儿子就和他小伙伴在水泥地上打乒乓球。长大后,居然在他们单位前几名,还代表单位去省里获了奖。
砌新房,岳父给了我一辆“永久”自行车,那也真的确实是很有点味。
砌新房,我自己浇灌,可惜地平伤了水,那地平不泛白光,不光滑,总是暗褐色;反正比泥土强之万倍了。老婆铺一张薄膜纸,姑娘就在后门口午觉,凉爽。3天后,开始腿疼,不能走路了。拐了!我赶快骑自行车,带她去沙市三医检查,说是受凉,关节发炎。回来赶紧到医务室去注射消炎药。到第三天,医生说,对不起,交钱,不交钱,只能停药。可那时手头没钱呐。幸好,六弟炎国捞鱼卖,攒了5元钱借给我,才继续治疗,幸好保住了那条腿……
想想我大女儿生病,我去向财经队长借钱,在他门前往返走了无数趟,却不敢进去开口,求人如吞三尺剑呐。奶奶背她去医院,向岑河小学我叔伯妹妹段志友借了5元钱……
秋后,卖棉花有了钱。星期天,我就骑着“永久”,前面坐姑娘,后面坐儿子,带他俩去见世面,韵洋味,去沙市中山公园划船,看猴子、莽蛇和老虎等。那时门票不知是5毛钱,还是1块钱。他俩都内向,都像他妈,都不说笑,不疯赶,不喳哇。
那天,我买了一副羽毛球拍。读书人么,就应该有点读书人的时髦,就应该有所引领。节假日,月光明亮的晚上,在众星艳羡下,在大门口稻场上打打羽毛球,惬意得很呐。
庙兴村小学最最快乐的是春游。姨爹的儿子胡友明投亲靠友,从邻村黄场转到了我班上。舅爷的儿子张恒、幺弟肖池,都在我班上。
每年,四、五、六3个年级扫墓,最开始,仅限于沙市中山公园、烈士陵园。我就要胡友明、张恒、肖池三个大一点儿的前辈,带我儿子,跟着游玩,价格大概5元。
从1984年开始,春游荆江分洪大闸,这是全国著名工程。水还颇冷,他们竟提着裤腿,在水里淌,我就请郑德清老师给他们照相。照下了嘟嘟嘴,照下了童真,留下了永生难忘的趣忆。
1985年春游宜昌三峡葛洲坝,大概20元。
1986年春游省城武汉,大概25元。
1987年,那不是春游,是暑假,庙兴村小学全体教师游北京,我买了20元的“傻瓜”照相机,为孩子照了几年。1987年秋季,陈顺昌校长终于成功借调我到国办周黄中学,结束了每年一望的春游。
我在人生起点庙兴村小学,连续多年被评为岑河镇级优秀,在“江陵教育”发文,又被评为县级优秀。江陵中师函授站叶老师率队检查,岑河派我讲汇报课,又接着要我向全岑河镇三四五年级语文老师讲公开课······我可以无比自豪地说,我算是一个优秀教师;但我不无惭愧地说,我不是一个优秀家长。
儿子性格倔强,跟他妈一样;又跟我一样,柔软中有倔强,有自己的独特见解主张。有一年腊月,专门领他去沙市红门路买件新衣服过年,走完了红门路服装一条街,也没买到他满意的。
后来因为邻村黄场小学先实行五年制,我又把儿子转去张若金老师班上,节省了一年光阴。每晚8点半,便在黄场村口远远地望那小影子,接他下晚自习回家。腊月我杀了小猪,拿一刀肉去黄场小学办公室谢老师们,请他们加餐。他们说我太客气。
儿子读县一中江陵中学,找姨妹陈玉林借了3千元交集资费,每月给他生活费400元。他妈送钱特别积极,每次都提前5天、8天,甚至10天就送去,那实际上就只有20多天或者20天了。
有一回老婆说,儿子病了,班主任老师还专门去寝室看他。我感动了,那我应该去谢谢老师了。当时我还民办老师,还在周黄中学。有一天下午放学,赶快回家,老婆已抓了两只鸡装在蛇皮袋子里,早已准备好。加上1991年4月我在人教社“中学语文教学”发表的“再评杨修之死”,写信给编辑部,恳请用稿费换了刊物,专门送朋友。
我骑了40多里,骑在感恩路上,骑向希望的亮光。班主任龙官荣老师正在发蜂窝煤炉子。我知道任何地方新老师都要“打码头”站稳脚跟,很艰难。于是后悔这两只活鸡可能是个麻烦。我站在旁边看他烧火,讲了几句感谢话,就说走。他爱人留我吃饭,我说还要骑车回家,明晨有课。他俩都说我太客气。
返回沿途,电灯亮闪闪地照耀我,公交车一声接一声地嘀我,旁边成排成串的自行车铃声陪伴我。到东区沙冈农药厂后,基本走出了喧嚣,静下来了;我心中的希望却越升越高,像天上月亮,圆溜溜的,亮晶晶的。
在班主任不断鼓励下,严格要求下,不久儿子居然当上了班长。
我在乡下比一般人强一点,她一个人拼命种下了家里责任田,还外加我一个民办教师的收入。那时国家给民办教师每月2元补助,贴补家用,称盐打油。村里起初发民办教师每年2百元,涨到每年5百元,再涨到每年全岑河镇最高1千元。可是,却要帮助老婆娘家,耗尽了家里所有钱粮积蓄……
进城后才知,我同龄人,他们都双职工带一个孩子。而我单职工却带两个孩子,还有老婆、老奶奶。只可惜,注重了自我奋斗,苦于拼搏,于是常常忏悔自己陪孩子的时间精力心情却投入太少了……
也有时自我宽慰,想想洪湖有个语文教研员黄金屏,有次撑船游洪湖,遇大风浪。天色逐渐暗下来,可船里仅剩一个红苕。他对老婆孩子说,别指望老天息风浪;水到绝处是风景,人到绝处是重生。这个红苕只能我吃;我吃了,才有力气撑出风浪……
我也庆幸,感谢家人同甘共苦,同心协力,终于熬过来了,挺过来了。他们兄妹俩都争气,靠自己,一个老师,一个国企小管。
2012年我退休,没商量,直接跟儿子、媳妇、孙子,坦诚而又愧疚地说,爸没本事,终身唯一财产,只有单位房子,给姑娘,她教育成本低些……
他兄妹俩非常友好,和谐,真是至亲骨肉。这样公开,透明,一碗水端平,没争吵,没异议,平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