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河古镇，蜀河古镇（组诗）

李李

石墙与木格窗

时光堆砌在石块的

深处。木格窗恍如空寂的渡口

他们拥有相同的身世

见证月升月落，燕去燕来

穿行古镇，石板墙时不时推开一扇木格窗

蜀人的战事，沉在《史记》和《尚书》里不愿醒来

只有民国的硝烟还在骡马古道上弥漫

历史的更迭爱恨交加

唯有一栋栋古建筑，保持足够的耐性和坚毅的品格

相对石板墙，我更喜欢窗棂上鲜活的雕花

更愿意深入理解

木格窗是打开古镇的入口

仿佛，很久前的某个冬日

光着臂膀的秦巴汉子

从山上楔下石板，一层一层阻隔风霜雪夜

那水一般的女子推开木格窗

轻轻关上，又推开

杨泗庙

洪亮而悠长的船帮调里

有汉江的波浪。三五个音符

湿漉漉趟上岸，站成一群雕塑

庙宇爬上岸边的悬崖，眼神

平躺在宽阔的江面

放任每个晨昏就这样静静流过

像一只不知疲倦的船桨

在漩涡中不愿熄灭的波光，似乎

仍旧执著杨泗爷的传说

千年的舵手。悬在翘檐下的匾额

正以沧桑的面目，悄然

抬高我眼里的水位

爱上蜀河古镇

有码头，集市，鸣威楼，黄州馆

磨得发亮的青石台阶

鄂州人、秦人、川人

男人、女人、老者、孩童

选择做了清真寺的信徒，向晨钟暮鼓叩首

用一年一日一字一句地撰写

爱上蜀河古镇

青瓦翘檐早已物是人非

余温尚存的砖雕、石刻和古道私藏了大量史实

我们循着喧闹的笑声而来

寻找曾经的商贾云集

尝试用诗句复制古镇的山坡，崎岖小路

描摹船队的风餐露宿

汉江缓缓在流，蜀河静静打坐

我们驻足，沉思，参悟……

千年后的不期而遇

怎能不让每一双脚印和每一双眼睛

心生爱意，和向往

在蜀河古镇，我愿意是一棵树

披着更迭的风雨

古码头、蜀道旁、野花点石成金

一条飞扬的马鞭扶正蜀河

蹄声，激越大巴深山

惊醒古镇的草木、鸟群和廊檐下的灯笼

谁也不知道，远道而来的商船

后来去了何方。一片树叶压不住汹涌的春天

皂角枯黄的时候，带走了小镇的秋天

转身挥袖的人

不见归来

等到野鸭划开冰面，蜀河会漫过我的脚踝

炊烟袅袅和青瓦翘檐再次爬上树梢

眺望——

骡马古道，沿途再无盗贼埋藏

我将是一棵树的分身

用粗壮的根须倾力，楔入古镇

将迎面而来的汉江

长成浓密而阔大的树荫

黄州馆

黄色粘土、雕刻刀和熊熊烈火

砖瓦乌黑。高台建筑、重檐楼阁、歇山式顶

——信仰的图腾

扛着晨露，领着月光的黄州客商

从蜀河和汉江的交汇处

淘出大清的黄金

浮雕、八卦、三重牌楼、扇形匾额

都俯身倾听乐楼上的咿呀余韵

春风又一次重回小镇

翻越每块砖石上拓名的故事。斑驳的石墙

千年之后——

依旧硬生生的扛着

汉调二黄

婉转的唱腔不必非得出自乐楼，站在江岸

早年的船队尚未启航

挥动的水袖，唱着经久流传的故事

每唱一回，汉水就流远了几日

油彩的脸谱，流下

彩色眼泪。离别的唱词再次蛊惑人心

重逢的渡口，虚构的一场大雪

从陕南下到了关中

而我，深陷你指尖的兰花

和顾盼的眼眉

无法自拔——

青石台阶

每一块都在抬升自己。累了坐下来

长出野草，或青苔。孤寂已久

一步一个台阶，不曾停歇

并非青石不懂小镇人的艰辛

大风吹过，他们被吹得残缺、越来越低

汗水滚进泥土。信念

以天穹的弧度落在屋顶

没有人确定一直攀爬就能摘下星辰

我们依旧踩着前人的脚印

攀上彼此的悬崖，将胆怯、盲目和忧虑舍弃

沧桑的骡马古道被无数个春天征用

直至送至山的高处

在我们身后，一簇一簇的绿色火焰

正高举着普照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