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俚印记之:题解(散文)
当身体脱离繁杂事务的纠缠,大脑这个它数十年忠贞不渝的伙计,顿识时务地放弃无畏的挣扎,闸门洞开,迅速排空了当下的一切,有的没的,权当垃圾均被遗弃,未迟疑,不怜惜。像在野外,天幕忽然拉上,面前一片黢黑。经过长夜黝暗的浸润、期许的煎熬,黎明时分,眼眸终于感应到不知从何处微微散逸过来的白光。在幽明的光影下,大脑接收视神经传来的外部信号,经过自己奇妙的构想,编织出一派朦胧瑰丽的景象。
目下绝尘而去,往昔汹涌扑入。那些此前以为越来越稀薄的最初对世界的记忆和认识,从时间的深处步履急促地走上前来,迅速填补脑细胞的每个犄角旮旯。像迎接久未谋面的挚友,思维张开热情双臂,紧紧抱住了暌违经年的那些过往、那些虽不常想起却永不失落的悠悠岁月。
从初具记忆的幼儿,一直到离开山村出外求学,那一段早已变成旧事的过往,在我经历半个多世纪日渐衰老的脑纹中渐入混沌、愈益朦胧,由此生出许多玄虚的绮丽和璀璨。真切也好,梦幻亦罢,记忆的网总是情不自禁探入韶华光阴的最深处,捕捞零零星星的碎片,恰似捞起晶莹的珍珠,滚荡在装载它们的簸箕里闪闪发光。
我的故乡在赣南一个小山村。百十来户人家,四面环山,一条小河从村中穿过,自西向东而去。童年时光,这里承载了我无数的甜梦和无限的遐想。
老早老早的时候这里叫薄礼,起因于穷,村民去吃席仅拿得出三个铜板送礼。村子受牵连,被戏称作“薄礼”,久而久之,原先的村名被淡忘乃至消失。
随着时间的流逝,薄礼的村民由于此名甚是抬不起头来。便有聪明人悄悄改动了一个字,叫薄俚。读音相近,字面上去掉了寒酸味。再后来不知何时,又有聪明人,把薄字也改掉,换了个“拔”字。不过这拔与薄读音相距甚远,拔俚组合在一起驴唇不对马嘴,更无顾名思义的内涵美誉。于是不知又过了几年几月几日,更聪明的人出现,干脆就坡下驴,又改一字,变作了“拔萃”。
拔萃村,出类拔萃。这回子,因囊中羞涩被污名化的村子一下子变得高大上起来。拔萃从此成为解放以来正式的官称。如今,“出类拔萃,敢为人先”八个正方体红色大字高悬于村部屋顶,成为新时代村民的精神追求。
不过,日常生活中,故乡的人们在乡音里还是更愿意读做“薄俚”。仿佛只有读薄俚两个字,才是地地道道的薄俚人,才能与这里的山山水水融为一体,天长地久、山河无恙。
2024年12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