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 我的父亲和母亲
我父亲牛天贵,是镇上一个出了名的无赖。他不光无赖,还是个满嘴跑火车的流氓,对我母亲来说,简直就是个恶棍。靠着一手厨艺,他在界石街开了家“好又来餐馆”,主营豆花饭。豆花白嫩,食客把豆花夹在筷子上,故意颤悠悠的闪,不散不碎,我父亲见了,心里无比自豪。佐料一长排十几样,食客各取所好,一钵香油在电磁炉上烧着,舀上一汤瓢,浇入佐料,欻的一声,香味迅速飘起,激发你的味蕾,唾液很快就分泌出来了。这时候,父亲就会出现在众多食客面前,甜滋滋地接受他们的恭维。
“牛师傅,这豆花绝了!”
“一天不吃你的豆花,我心就发慌。”
“承大家照顾生意,喜欢就好,喜欢就好。”他好像还有几分羞赧,一边说话,一边用手背抹抹嘴。
那种感觉大家都陷入了沉浸式的享受,但谁要是跟我父亲讲道理,那就是自讨没趣。
母亲在我五岁那年逃离了她的丈夫。她走得悄无声息,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也没有跟我有过暗示,记不起她临走时是否深情地看过我一眼。她走得很决绝。镇上人说,是我父亲把她打走的。我父亲清醒时管不住嘴,酒醉时管不住手。只要他一喝酒,母亲就害怕,能躲出去就躲开,如果这时来个顾客,他喊不答应母亲,待顾客走后她就遭殃了,抓住头发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他们的夫妻关系很微妙。有天他们卧室的门缝透出一线昏黄的光,像水底摇曳的光影。我站在走廊尽头,手里拿着铅笔盒。我记得自己把那支蓝笔落在了父母卧室的桌子上,但刚走近,就听见屋里传出断断续续的声音。
“你总在回避我?”父亲的声音低低的,有些压着嗓子,说得不快,却重。
“孩子整天在家,我怎么可能有心情。”母亲的声音轻而急,像在掩饰什么,也像在躲避。
接着是一阵令人难捱的沉默。我不明白这对话的意思,可隐约觉得不对劲——语气里没有温柔,甚至连平日里拌嘴的吵闹都不如,只有一种冰凉和冷漠。
我踮起脚,想离开,却不小心碰倒了墙边倚着的扫帚。“咔哒”一声,脆响像一根针扎进大脑里。
卧室里响起东西摔倒的声音。
我僵在原地,心脏狂跳,像课间追跑后的那种乱。我轻轻吸气,逃回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又犹豫着要不要反锁。我钻进被窝,把被子拉到下巴,耳朵里还回荡着那句:“你总是回避我。”
那晚,我梦见自己在风雨中找不到家。妈妈提着一只大箱子,背影渐行渐远。我拼命喊,喊得喉咙疼,她也不回头理睬我。
醒来时天还没亮,天花板灰蒙蒙的,像积了一夜的疑问。
有人在凌晨的水井边看见母亲提着一个帆布袋,穿着拖鞋,一步一回头地往车站走了。我不记得她的样子,只记得她走后,厨房里没有了那股桂花糖藕的甜味,取而代之的是父亲炒菜的油烟和骂街的声音。
第二 咬的就是你
那年我七岁,夏天来得特别早,蝉叫得跟疯了似的。我坐在餐馆后头的水泥台阶上,剥着一根香蕉。就在这时,一只宠物狗进来了,眼睛亮晶晶的。当时我不知道它是一只马犬,乍看威猛,然则气质全无戾气。身形修长,四肢匀称,一身浅褐色的短毛贴着肌肉生长。它的皮项圈是红色的皮革,上面嵌了几颗细小的水钻,阳光一照,便有光屑跳跃着。我把香蕉掰了一小截,小心地递给它,它咬住了,一边吃一边冲我摇尾巴。
我正在犹豫唤它什么好呢,给它取个什么好听的名字,父亲突然从后厨房冲了出来,手里挥着一根长绳子,一下子就套住了狗的脖子。狗挣扎着,发出呜呜的叫声,弓着身,四肢撑地,用力对抗着父亲手里的绳子。未及眨眼,只见它猛地扑上去,在父亲的腿肚子上咬了一口。
“我日你娘的!”父亲跳了起来,一脚踢开狗,“你敢咬我!”他又要上前,见狗呲着两排白森森的牙齿,就在原地转了几圈,终于找到一截竹棍,就在狗身上狠狠地抽了一下,那狗惨叫着,像滚地葫芦一样翻了两圈。
接下来,事情就开始发酵了。他把狗关进了一个铁笼子。这笼子是他用来关待宰的牲畜的,如果有野狗不小心被他逮住了,在打死之前也会关在里面。父亲把他的囚犯摆在餐馆门口,自己捂着腿,哭丧着脸,斜坐在地上,逢人便说自己被疯狗咬了,要死了,要疯了,狗主人必须赔医药费。他还在旁边立起一块“伤人疯狗,主人赔钱”的牌子。
镇上许多人都来看热闹。有人认出那狗是林家女儿小林的,说那是她前几天从城里大姐家带回来的。小林是镇小学的音乐老师,人长得清秀,说话轻声细语,根本就不是能跟我父亲这种人讲道理的主儿。
那天下午,林老师穿着碎花裙子来到了“好又来”,手里还拿着狗粮罐头。她蹲下身子叫狗的名字:“点点!”狗尾巴一摇一摇地呜咽着,眼里满是委屈。
“这是我家的狗,它不咬人的。”她微笑着说。
“你说它不咬人它就不咬人?我这腿都肿了,难道是我自己咬的,还是你咬的?“我父亲耍起了无赖。林老师很难为情,脸唰地红了。”你不赔钱,就别想把狗带走!”父亲一屁股坐在门口的竹椅上,脸皮比锅底还黑还厚。
“你开个价吧。”
“先打个破伤风,住院三天,再加误工费,两千块。”他翘着二郎腿,一边抠脚一边说。
那一刻,我看到林老师的脸色变了,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点点头,说:“你等着,我去取钱。”
她走了,狗在笼子里呜呜地叫着,我坐在台阶上,脑袋里乱七八糟。也许就是那一刻,我第一次意识到,父亲不只是坏,他是那种能把一个清白人逼进绝境的恶人。
第三 得寸进尺
第二天清晨,父亲就坐在餐馆门口,腿上绑着一层厚纱布,仿佛昨天狗的咬伤让他死过一回。他朝来吃豆花饭的老主顾们一边呻吟一边摆手:“今天不卖豆花了,腿快断了,要休息。”
说着,他还特地揭起纱布的一角,露出一点点红肿,像蚊子咬的。
“啧啧,这狗牙怕是涂了砒霜。”隔壁的刘三爷翻着白眼说。
父亲自顾自地哼哼:“就是那条畜生,一口咬下去,我这条腿以后都不能进厨房了。”
点点被关在铁笼里,头抬得高高的,眼神不怯人,也不讨好,只在有人路过时,发出短促的呜咽声。
我父亲心里也在打鼓,昨天小林老师去后并没有把钱送来,连个人影也不见。他是担心小林老师身后的那个人。
“这狗你可要给人家养好了。”刘三爷又阴阳怪气地说,“这可是只退役警犬,你没看见那项圈上有编号吗?值钱着呢。”
父亲照样打滚撒泼:“我管他妈啥子鸡巴犬,咬我牛天贵就得拿钱来!”
中午,小林老师又来了,身后跟着一位老人,穿着绛红色唐装,戴着老年助听器,面容清癯,精神矍铄。他是小林老师的父亲,退休在家的林镇长。
“哟,这不是林大人!”我父亲一屁股从藤椅上弹起来,脸上的肌肉抽搐着,眼珠子在打转,皮笑肉不笑的,“今儿这是哪阵风,把您吹来了?”
“牛天贵。”林镇长声音不大,眼神却跟豆花里那根细小的鱼刺一样扎人,“听说你腿被我家的狗咬伤了,我不管,你得忍着……”
父亲的笑容僵住了。他低下头看了眼狗笼,点点正优雅地坐着,像在参加听证会。
“我冤啦!”父亲忽然抬头,“你当年当镇长时,我‘好又来’门口搭个棚棚,你说影响市容市貌,给我强拆了,还要罚我的款,我忍了。今天你家的狗咬了我,你还想让我忍,你就恁么霸道?”
林镇长也不恼,反倒笑了:“点点,别怕,你牛哥会照顾好你的。我给你拍张照。”他举起手机对着铁笼子和牛天贵就拍了。
“你才是条狗呢!”父亲气急败坏,“你不要倚老卖老,我也不是你能随便欺负的。”
一时间,围观的人看得津津有味,比赶集还热闹。有人用手机录像,点点猛然冲着镜头打了个喷嚏,把一只前爪提起来,像示意他别拍。别拍。逗得众人都笑了。
“够了。”小林老师突然说话了,她的声音并不大,“你不是要钱吗?狗我认,钱我赔,两千块我给。”
她从手提包里取出一叠钞票,放在父亲的面前。父亲盯着那一叠钱,指头想动,却停住了。他看了看小林老师,又看了看点点。点点也看着他,目光冷静,那是一种他从没见过的眼神,像个不肯低头战士。
“小林老师,两千块,那是昨天的价。昨天你没领走,我照顾了一天一夜。你看,我的腿肿成什么样子了,昨晚我一刻都没睡,今天的生意也做不成,——少废话,一万,分钱都不能少!”
他忽然站起来,把钱推了回去。
四周一片哗然。林镇长眯起眼,似乎重新打量起这个他眼中的旧对头。
“一万?你也敢要!”林镇长笑道。
“没错。”父亲点了根烟,一边抽一边说,“我是个无赖。我不无赖,活着还有啥意思!”
我听得一愣,忽然鼻子有点发酸。
林镇长叹了口气,说:“那行,你等着我给你送钱来吧。”
第四 味道还行吧,狗爷
第三天,“好又来”门口又竖起一块纸板牌子:镇长放狗咬人,天理难容!
牌子是父亲亲手写的,大红油漆,歪歪斜斜。点点仍关在铁笼里,眼神一如既往地高傲。
早上小林老师独自来过一趟,给点点带来狗粮,劝父亲不要再胡搅蛮缠了。我很想告诉林老师实情,但我又害怕父亲发疯。父亲翘着二郎腿,咔哒咔哒嗑着瓜子:“小林老师,今天你再不领走,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不拿五万绝对了不倒。”
小林老师气得直发抖:“你这是勒索。”
“勒你个头。这叫合理赔偿!”父亲嘿嘿笑着,“你们家有钱,镇长的闺女,我这条腿,换不来五万?”
快中午的时候,林镇长来了,脸色不再温和,只说了一句话:“我报警了。”
“报吧。”父亲一点都不慌,“警察来了,我更要讲讲我这条腿是怎么毁的——”
没一会儿,一辆警车开来,下来两名警察,一男一女,很威武的样子,看得我都紧张。男警一边登记一边低声说:“牛天贵,你这是涉嫌敲诈勒索啊,如有人要起诉,您这个得拘的。”
“拘?”父亲眉毛一挑,“你以为我怕拘?你们派出所那伙食,豆腐比我这都嫩!”
男警看向林镇长:“林老,你看这事……还是私下协商?”
林镇长没出声,只把几张纸掏出来,啪地放桌上,是打印的材料,递给了身旁那位女警:“方政委,你看着办吧。”
女警一看,皱眉念出声:“牛天贵故意虐待退役警犬、并以此警犬伤人为由,多次威胁、敲诈勒索,情节恶劣……”
父亲的脸顿时绿了。他瞪大眼睛:“你还恶人先告状?”
“你的违法行为还多,市场监管所的马上就来。”林镇长淡淡道,“你不是说不怕吗?那我就帮你进去透透气。”
父亲一瞬间像泄了气的皮球,坐了回去。他看向狗笼,点点安静地看着他,没有叫,也没有动,就像在等待判决。
“你们以为我怕?我告诉你们,这条狗咬我就是事实!”父亲声音陡然高起来,眼角却开始抽搐,“我牛天贵也是个讲理的人,——但这条狗,咬了我就得赔钱,不然,我就宰了它!”
这句话一出口,场面顿时炸了锅。
方政委大声制止:“牛天贵,你再这样威胁,我就当场将你拘留!”
“你们拘我啊!”父亲忽地站起来,抓起一把菜刀,朝着狗笼走去,“你们不是要狗吗?今天我就——”
“爸!”我喊了一声,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勇气,我冲了上去,一把抱住他大腿,“你别杀点点!”
父亲一愣。刀在他手里抖了一下,没掉下去。他回头看我,脸上终于出现了一点别的表情,不是怒气,而是茫然。
“你哭啥?”他低声说。
“点点没有咬你,是你先勒它的!”我哭着说,“你骗人。”
那一刻,镇长、警察、围观的人,全都安静了。点点在笼子里低低地呜咽了一声,像是在呼应。
林镇长也没说话,只看着父亲的手。他手里的刀慢慢垂了下来,最终掉到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父亲长叹一口气,像是几天没睡觉一样,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抱住头,嘴里骂骂咧咧,却再没有起身。
市场监管所的来了,发现冰柜里有两只刺猬的冻肉、营业执照过期、且无烟草经营许可证,当即决定处以五千元罚款。
“带回所里去。”方政委命令道。
男警走过去拉住父亲的胳膊,他没挣扎,只是低着头,看了我一眼。我第一次看懂他眼里的情绪:不是恨,是一点点……羞耻。
他在害怕。
而我,忽然想起母亲走时的背影。她是不是也曾回头望过,期望他有一天能堂堂正正做人?
父亲被拘留了五天。
据说他在派出所头两天不吃不喝,非说是“冤案”,还拿拖鞋要打一个协警;第三天他妥协了,不吵不闹了,还给人传授豆花的做法。
第五天,他走出派出所时,居然胖了一圈,精气神比进去前还足了。
“这几天挺好,睡觉有人喊,吃饭有人催。”他边走边向街坊邻里嬉笑着说,“这案子没完,我要申诉。”
没人理他。
点点已经被小林老师带回去了。派出所的处罚决定书是这样写的,认定狗的咬人行为系“正当防卫”,牛天贵索赔行为属“扰乱社会秩序、涉嫌敲诈未遂”,因情节轻微,拘留五日,不追刑责。
“我是有前科的人了。”父亲挺骄傲地对我说,“以后要是有人欺负你,就报上我的名字。”
我低着头不说话,感到无地自容。
可事情并没有结束。第五天晚上,镇安监所的人来贴了张红纸通知,说“好又来”存在重大安全隐患,勒令停业整顿,限期整改。
父亲终于闭嘴了。
他在厨房点了根烟,一边抽一边张望,看着那个他守了十几年的炉灶被人贴上封条,手指抖得厉害。
“我这辈子……”他喃喃,“就是靠这个灶台活着的。”
“你还可以干别的。”我试着安慰他。
“干什么?”他冷笑,“炒股?养狗?你以为我是林镇长家那种人?天生吃白饭的?”
我没接话,只是走过去,靠着他的身体。
“点点咬的是你的这个,不是你的腿。”我抚摸着他的脸,轻轻地说。
父亲盯着地板,半晌没出声。他忽然咧嘴一笑:“好啊,那我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你晓得自己错了吧?”我望着他。
“晓得。”他说得干脆,“可我还是恨那条狗。”
“为什么?”
他掐灭烟头,眼里冒出一种我从没见过的情绪:“因为它不怕我。”
一周后,市场监管所在“好又来”组织了一场“食品安全宣传周”活动,父亲现身说法,实际上就是一场公开检讨。而父亲,却讲得眉飞色舞,仿佛是站在舞台中央聚光灯下的一个演员。但我看得出来,他是在装疯卖傻,是在享受这场闹剧给他带来的注视感。
我似乎明白,父亲不是完全不懂道理,他只是害怕被忽略,害怕被这个世界轻视。哪怕是被骂、被拘,他也愿意博出位,证明自己还是“一条汉子”。
活动结束后,他悄悄找到小林老师,说要跟点点“当面和解”。
他说:“我想给它做个豆花饭。”
小林老师看了他一眼,半信半疑。
下午,我们去了林镇长家。点点站在门口,警觉地盯着父亲,父亲蹲下身,把一碗热腾腾的豆花放到它面前,然后退后一步,说:“吃吧,哥认错了。”
点点没动,先嗅了嗅,然后小心翼翼地舔了一口。
父亲眯着眼看着它,忽然笑了:“味道还行吧,狗爷?”
那一刻,我竟有点感动。
或许父亲不会变成一个彻底的好人,但他学会了低头、认错,哪怕只是为了保住一点面子。他依然无赖,依然胡搅蛮缠,但也开始懂得,有些事不是靠撒泼能解决的。
第五 夏天快过去的时候
“豆花这年头可是个宝啊。”父亲对我说,“你小林老师说得好,得搞个什么社区共创,文创豆花。”
我忍不住笑了:“你搞文创?”
“咋不行?”他撇嘴,“我还想出个表情包,叫‘豆花老爹’。鼻青脸肿的样子,底下写四个字:‘赔命不赔钱’。”
我真笑了,笑得肚子疼。他看着我笑,自己也忍不住乐了:“你看看吧,牛家人,做得出来。”
那天傍晚,他忽然说要去看点点。林镇长说,点点这几天总往街上望,像是在等你。
父亲没进门,就站在门口,吹了声口哨。点点果然撒起欢来,没叫,没咬,把双前脚举起来了,盯着他直舔嘴。
父亲掏出一个包子,撕了一半,抛过去。点点接住,嘴角一动不动。
他说:“我们这算是结拜兄弟了。”
“你可别又耍无赖哟。”我小声说。
“怎么跟老子说话!”他拍了拍我肩,“你爸我现在可是政府关注对象了,是‘文创’红人。”
我笑着没说话。
小林老师站在窗台后望着我们,风吹过她额前的头发。她朝我微微点头,像是给了一个遥远的应允。
夜里回家,父亲坐在床沿,用手挠着头,无边无际地冒出一句:“你妈那年走得也对。”
我抬头看着他。
“那时候我太凶,也太蠢。”他咕哝,“她能忍我五年,已经是菩萨了。”
“你现在会不会想找她?”我问。
他沉默了许久,忽然叹了口气:“她大概不会想看到我这个样子。除非我……”
他没说完,只看着窗外,月亮像碗冷豆花挂在天上。
“爸,”我突然说,“你的文创豆花,不如就叫‘点点好又来’吧。”
他“嘿嘿”一笑,点头:“好,点点来了,运气会来,人也会再来。”
秋天还没彻底到来,镇上的晚风开始有点凉。
我不知道父亲的改变能持续多久,也不知道我们家以后会不会“好”起来。但有些事情,确实变了。
比如那天我在街口,看到点点跟着小林老师从文创市场出来,身上居然穿了件印有“点点好又来豆花饭”LOGO的小马甲。小林老师说那是临时拉它去做吉祥物,点点还挺配合。
“它可喜欢你爸了。”她笑着说。
“那你呢?”我问。
她没回答,只说:“你爸是个麻烦,但你不是。”
我没再问。很多话,不需要问得太明白。这个镇子就这么大,谁都离不开谁,谁也绕不过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