铝月亮与铁星星
煤油灯将爷爷矮小干瘦的影子印在土墙上时,我总是趴在床边对着腌酸菜的粗陶罐发呆。
从陶罐里会游出银色的鱼,驮着母亲流水线上逃逸的塑料珠——它们在我掌心变成会发光的玻璃弹珠,叮叮当当滚过石板缝,引我去看父亲保安室窗外的月亮。
那月亮是铝饭盒变的。我常看见母亲将饭盒盖上的锈渍擦成银河,流水线震落的螺丝钉就化作流星,坠进她磨破袖口的工装里。
父亲胸牌在破窗前发芽,长成一排排结满手电筒的树,光束切开夜雾,我瞧见他巡逻的脚印正开出浅蓝色的花。
灶台上的蟋蟀叫第三声时,铁皮青蛙就该跳下饭桌了。它背着我用作业本折的汽车票,穿过腌菜罐升腾的酸雾,钻进爷爷糊墙的旧报纸——若隐若现的新闻铅字突然活过来,打着手电的父亲和满手老茧的母亲,正从泛黄的"乡村留守儿童"标题里向我招手。
当鸡鸣撕破梦境时,粗陶罐里浮着的酸菜叶正不停涌动。我摸着枕头下珍藏的工牌复印件,那上面的父母照片已被泪水浸润成了汪洋。
晨雾中传来噼啪声,村里又有人外出打工,红纸屑落进我的豁口碗里,像极了昨夜梦中熔化的铁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