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生一次也老一次

（一）

村庄的生长需要很多年

能长久看到的是那些草木

草木每枯荣一次

村庄就生一次，也老一次

那些房屋已经荒废

我经过时，只余坍塌的外墙

只是看了那么一眼

走丢多少年的人，重新坐在那里

惊慌之余，我只有加快脚步

（二）

那些人有些我认识

有些陌生，或严肃

或微笑，我甚至记得

从谁的手里曾经接过一块糖

我对甜的记忆，在这样一个夜晚

无声无息在生长，一只猫

路过的地方，可能就是人出来的地方

我尽可能压低脚步，尽量给彼此

保持另一种念想

（三）

我出生时的院子多少年荒凉在那里

我不会再轻易迈过去，我怕戳痛

怕今夜醉酒，怕再一次听到

呼喊，怕母亲也坐在里面

怕我遗留的葫芦籽，孤苦伶仃

怕惊醒，我在一棵树下

懵懂过的幻想

（四）

胡同已经整排废弃

从东面开始

住在县城的二爷前几年偶尔回来

二爷走掉后，只剩下风响

我总是听到一只狗，在一个夜晚

对着月亮鸣叫，他们告诉我

是一只狼，锣鼓声的事只能把它摁进断章

（五）

二叔很可怕，他是后来搬进

我们那个胡同，一辈子光棍的他

那时候见到孩子，总说要抱抱

所有人躲着，也包括我

只有白癜风不嫌弃他，他骂骂咧咧一辈子

却始终没有害过谁，以前回去

他经常从老胡同走出

（六）

过年回老家，看望保先爷

说起很多小时候的事，问我

我家堂屋翻修，可有记忆

我的叙述只剩一二

那时我不到四岁

我问起后来搬进胡同的二叔

他们说，村子他那样的人

被统一安置，好吃好喝有人伺候

我该为他高兴，转念想到

胡同又走丢一个，他再说些什么

再没有谁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