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祖籍原是天门。从我的太祖父这一辈搬到了沔阳郭河。来沔阳落籍时,太祖父和烈祖父四弟兄选择了通州河的北岸,郭家河的集市旁安顿下来。在村东的小新垸开垦了一些田地种庄稼,农闲时做点小生意,以此维持生计。
到曾祖父这一辈仍是四弟兄。最小的叔曾祖父去世的早,只留下一个女儿。叔曾祖父的女儿,即我祖父的堂妹,父亲的姑妈,我们的姑祖母,从小给人做童养媳。婆家位于通州河以南、东荆河以北的埠湾。埠湾离郭河虽只有五六里地,但因叔祖父过世的早,姑祖母又没有同胞兄弟,所以娘婆二家基本没来往。
姑祖母的婆婆对她很刻薄,想方设法虐待她这个小媳妇。常不让她吃饱饭,做事更是百般挑剔。幸运的是,她的妯娌们很同情她。尤其是她的大嫂,人很善良,她大嫂常背着婆婆给她一些吃的。但,如果是被婆婆发现,她们俩就会更遭罪。
姑祖母很想离开这个婆家,但年幼力薄,束手无策。一九三一年,家乡遭洪灾,在逃难的时候,姑祖母乘机与婆家人分道逃跑啦!
几经周折,姑祖母落到了京山一户农家,长大后与户主老实巴交的儿子成婚。她丈夫太懦弱,常被人欺负,姑祖母帮他出头鸣不平时,人家就说:“你是哪里来的?你有什么资格说话!”
姑祖母很伤心,她确实不知道自己从哪里到京山的。她只知道自己姓“万”,娘家在天门南,再往南就是原来的婆家,但不知道地名和住址。她在心里发誓,一定要找到娘家和娘家人。
新中国成立后,政府常组织大批人员修筑东荆河大堤,姑祖母就去那儿寻访。在那里,她听到了乡音,遇上了沔阳的民工。她向他们诉说了自己的情况,听者中有一位对她说:“你说的应该是我们沔阳。沔阳的郭家河确实有姓万的,我帮你回去问一问。”
因为父亲的瓦匠手艺比较好,方圆有一些熟识的人,加上姑祖母的坎坷身世遭人怜悯,带信的人特意找到我们家,传信给父亲。父亲知道自己有一个叔伯的姑妈,和父亲年龄差不多,在别人家做童养媳。父亲也知道,这个姑妈在一九三一年淹大水时和婆家走散了。几经确认,姑祖母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娘家。
第一次回娘家,姑祖母没带儿女,只带上自己的丈夫找回娘家。姑祖父住了几天先回去了,姑祖母足足住了一个月才回京山。后来,她大儿子是生产队队长,小儿子做生意很顺手,二儿子老实本分,当过几年兵转业后在荆州检察院做文秘直至退休。
说来也巧,母亲也有一个姑妈,我们也称呼姑祖母。这个姑祖母从沔阳红庙嫁到武汉的天兴洲,在她们那个年代算是远嫁异乡。
这个姑祖母为人很精明,新婚不久她就发现丈夫与自家的侄女不清不白。姑祖母觉得这个丈夫太无耻,居然与自己的侄女劈腿!她想到自己绝不能与这个人共度一生,但对这种事她很无奈,又不能明说。其一,侄女还没结婚,家丑不可外扬;其二,在旧社会那个年代没有妻子先提出离婚的先例。想来想去,唯一的办法就是“逃”回自己的娘家。
可娘家太远,而且她根本不知道回娘家的路。反复思虑后,她有了自己的计划。在一个合适的时机,姑祖母带好自己的行装,先藏在夫家门前的柴垛里,等待时机。
夫家发现新接进来的媳妇逃走了,族人聚集在家里,商量追寻的方案,然后兵分几路,分头追往沔阳红庙。
姑祖母在柴垛里听清了这些人说的寻找路线和要经过的地方,她牢记于心。然后,姑祖母悄悄地“跟”在其中一路人的后面,往娘家去。
婆家人找到娘家时,她还没进娘家门。婆家人没见她回来,自然无法怪罪她娘家人。等婆家人走后,她才回家,并向自己的父母说明了事情的原委。娘家人不忍再把她送回去,只好让她寄居在亲戚家。
姑祖母娘家邻村有一户朱姓人家,女主人因病去世,留下一个女儿。女儿托人做媒,认她做继母。对方家里比较穷,但见对方生的身材高大,膀阔腰圆,就相中了。她说:“我不嫌他家穷,只要他人品好”。
后来,她前夫家经过明察暗访,知道了她的下落,并找到朱姓姑祖父家,向她索要十块大洋的赔偿费。姑祖父家一来自家穷拿不出来,二来前夫悖理在先,通过旁人周旋,最后赔了四块大洋了事。
如今,两个姑奶奶早已作古,离娘家不远的我的几个姑妈已经离开人世。我们这一辈的万家姑儿,就是我离老家最远。俗话说“百年有个娘屋的(本地土话,意思是:女人应该永远和娘家人保持联系)!”的确如此,年龄渐老的我越来越频繁地思念娘家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