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编印出这样一本书,要感谢玉凤她大爹。
玉凤大爹叫陈德松,在老一辈亲戚里头,他是个让我敬重的人。《意味人生》签过出版合同,我便给他说了。他问,没有收进这本书里的文章怎么处理,我一时语塞,因为我还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他说,也应该整理出来,即使不能公开出版,也应该编印成书。编印出来的书,可以送给亲友,留给自己,还可以传给后人。编辑这本《昨夜星辰》,我正是听了玉凤大爹的话。只可惜,在我着手编辑这本书的时候,玉凤大爹已经离开人世。他是半年前去世的,那是《意味人生》刚刚面世的时候,我正想着给他送书,就传来了他生病住院的消息,我带了书去医院看他,他却已经人事不省……人世纷繁,俗事如麻,偶有错失,也在所难免。下次扫墓,我一定要带一本《意味人生》,待《昨夜星辰》定稿,也一定要带一沓书稿,跪拜之时,焚于墓前,以告慰给予我指引的尊长以九泉。
在我的琐碎日常里,手机可有可无,朋友可多可少,书与文字却是少不得的。每天不看一点书,不敲敲键盘,心里就会长毛,身上就会痒痒,以致坐立不安,茶饭寡味,毛焦火辣。然而现在的书与文字,却大有被人抛弃、为人不齿之势。读书与写字有如挖鼻孔、挠脚丫、随地吐痰,成了登不得大雅之堂的事。大庭广众之下,刷手机者浩如烟海,摊开一本书的人却早已绝迹。抖音啊,快手啊,短视频啦,总是不绝于耳。以致很多人的手都变异了,握不住笔,拿不起书,只能在手机上左点右戳、划来刷去。我心里总是犯嘀咕,这手机,这花里胡哨的影像,能像书、像文字,绵延千年而不朽吗?或许,我已成古董,是个赶不上趟的人。呜呼!古董也好,赶不上趟也罢,我依然孑立独行,醉心于书和文字,誓要将之进行到底,于是便有了《意味人生》《昨夜星辰》,或许还会有更多的书与文字,呈现于我的身前与身后。我这个60多岁的人,与90多岁的玉凤大爹,应属同类。
枝江方言里有个词叫“峁脚子”,远安方言好像也有,从字面上看不出是什么意思,但这几个字音的意思大家都懂。人民公社大集体的时候,收花生是连带芜子一起收的。待把花生和花生芜子运到生产队的晒场后,才把花生从芜子上摘下来。摘花生的时候,尽管社员们摘得很仔细,但孩子们还会对摘过花生的芜子再复个“二手”,因为芜子上不仅有社员们没有看得上的“嫩浆子”“瘪壳子”,偶尔还能找到几颗籽粒饱满的花生。在那个贫穷的年代,孩子们吃不到花生,也就只能藉此一饱口福了。这些“嫩浆子”“瘪壳子”,以及偶尔拾得的籽粒饱满的花生,便是人们常说的“峁脚子”。农家菜园换茬收园时,那些仍然在辣椒芜子上长着的小辣椒,在蛾眉豆芜子上长着的小豆角,以及类似的一些残存的、不起眼的小物件儿,也叫“峁脚子”。尽管是“峁脚子”,人们还是会收回家来的,因为那些嫩辣椒和嫩豆角,往往比平时采摘的辣椒和豆角,吃起来更为爽口,味道也更为鲜美。
这本《昨夜星辰》里收录的,便是我所写文章中的“峁脚子”。在近两百万字的文稿中,已出版散文选集《意味人生》,又汇编了中短微篇小说集《隔离》和情感纪实文集《绝对隐私》,还将编印若干册的日记汇编,除此以外,所剩余的篇章都收进了这个集子里。这里面的文章虽是“峁脚子”,却都是与读者见过面的,有的发在当时的报章杂志上,有的发在后来的网站、博客和微信平台上。说它们是“峁脚子”,主要是因为文体比较杂,除了散文、随笔、诗歌、朗诵词、三句半,还有通讯、民间故事、趣闻逸事、言论以及书信等,单个文体篇目不多,不能单独结集,却又不能收到某个类别的集子里,也就只能如此处理了。说它们是“峁脚子”的另一个原因,是这里面的文章很多是有时效性的,比如通讯,包括人物通讯和事件通讯。《一个称职的排长》里的石光先,《贤惠媳妇女儿心》里的项桂岩,皆已去了天国;《一个加工专业户的情怀》里的马国生,《“处女地”上尽风流》里的谭思顺,《路,在脚下延伸》里的胡发喜,都已步入暮年。但是我要说,尽管时已过境已迁,物已异人已非,但他们的精神不应该被遗忘,时代的印记更不可能被磨灭。
像花生芜子、辣椒芜子、蛾眉豆芜子上的“峁脚子”并不是百无一用,有的甚至会是沉甸甸的果实,有的或许更为鲜美爽口一样,这个集子里的这些个“峁脚子”,很多篇目也是给过我温暖的。比如散文《逃往文字深处》《慢慢风干变成唐诗宋词》《雷霆雨露,俱是天恩》《看不尽的台湾山和水》,本已收进了《意味人生》,因嫌本头太厚,又被我从文集里撤下来的。我对这些篇章的热爱,并不亚于这本文集里的其它篇目。再就是诗歌《我和祖国》,随笔《有点儿冲动》《忙碌的一天,好累》《走,滑雪去》,趣闻逸事《请岳父吃妈妈》《二姑娘历险记》等,也曾让我爱不释手、百读不厌。困顿、孤寂、无聊的时候,我会不时地翻出来读一读、品一品、想一想,从中体悟当时的心境,重温过往的温馨,回溯当时立意、构思、谋篇的甘苦,这些个心血与汗水,时常让我心有微澜却又静若处子。
给这本书起名《昨夜星辰》,是为怀念玉凤她大爹,也为这些文章做一个定位。在玉凤大爹的同辈人中,在我和玉凤的亲属中,玉凤大爹的才学、执着与慈爱,是寥若晨星、有口皆碑的,无不让我们思念,叫我们敬重,引我们效仿。我的这些文章,尽管文体杂沓、文笔参差,却都是我的心血的结晶,曾经有如星辰般地照耀并指引过我。比如《碾与碓的对话》《一个称职的排长》《张师傅的车不好搭》都曾发在《中国农机化报》上,《一个加工专业户的情怀》更是获得了《中国农机化报》“国庆四十周年征文”三等奖。《由选“霍元甲”当代表想到的》也曾发在《湖北日报》上,《指点迷津的红布袋》还曾发在中国个私协会主办的《光彩》杂志上……正是因为有了它们的照耀与指引,我才有了写作的信心和力量,以致鼓舞着我在写作的道路上,艰难跋涉直至今日。
昨夜星辰已逝,今夜繁星依旧。我期待着生命里的一个又一个的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