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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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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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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唠叨

在我的印象里,母亲的记忆力一直很好。她在村里做接生员的那个年代里,她清楚地记得她接生的每个孩子的生日;在她当赤脚医生的近三十年里,她也几乎记住了村里老老少少每一个人的年龄;即使已经80岁了,她也能精确地记得一年多,我回家了几趟,哪一趟是几月初几回的,又是几月初几走的……

然而,今年正月十三回老家的那次经历,却让我发现母亲变了。

刚一进家门,母亲就迎了上来,她的眼神中透着欢喜,却又带着一丝陌生的迷茫。还没等我坐下,母亲就开口了:“你有快半年没回家了,我过完生日,你七月十三走了,就没回来。” 我听了,心里一怔,赶忙说道:“娘,春节前我不是回来过吗?爹感冒了住院,我陪了他三天,他出院了,我才走的。我走的时候,还在客车上,你就打电话问我到家了吗?” 母亲愣了一下,然后喃喃地说:“噢,我忘了……” 那一刻,我看着母亲的脸,心中涌起一阵酸涩。曾经那个记忆力超群的母亲,如今也开始忘事了。

也就是从那次回家开始,我发现母亲变得爱唠叨了。

那天晚上,吃过晚饭,久病的父亲早早地睡下了。我和母亲坐在马扎上闲聊。聊着,聊着,母亲开始抱怨起父亲来:“唉,你爹真是难治。他太不听话了,什么也不干。” 我笑了笑,耐心地劝道:“娘,都八十好几的人了,又做了好几次手术,你还能指望他干什么呀?他现在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母亲听了,微微点了点头,但还是忍不住又嘟囔了几句。

第二天一大早,我去赶集,买了些肉、煎饼、大饼以及新鲜的水果蔬菜。回到家,母亲一边接过我手里的东西,一边唠叨着:“不用买菜啊,家里还有白菜萝卜,冰箱里也还有肉。” 我知道母亲是心疼钱,但我还是笑着说:“买点新鲜的,换换口味。” 过了一会儿,妹妹来了,手里提着鲤鱼和豆腐,说是中午炖鱼吃。妹妹一进门,母亲就皱起眉头说:“又花钱!让你别买东西了,就是不听。” 妹妹无奈地笑了笑,我在一旁打趣道:“嫌这个买,嫌那个买,都不买,你吃什么!” 母亲听了,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走进厨房,准备帮忙做饭。

父亲出院后,母亲似乎总是在找话题和我聊天。有一天,她突然对我说:“你回来好几天了,也没包个水饺吃,要不明天早晨给你包水饺吧?” 我连忙说:“不用了,我明天一早就走,不在家吃饭。” 母亲听了,脸上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又说:“那我给你烙上两个油饼带着吧?” 我看着母亲那期待的眼神,心中一暖,笑着说:“我明天回家,带两个油饼干嘛。我想吃自己烙不就是了。” 母亲也笑了,可她还是不甘心,在屋里转悠了两遭后,又说:“花生米我都剥好了,你带一点吧,你不吃就给孙女带着。” 我耐心地解释:“都有,冰箱里都还有。” 母亲却不罢休,接着问:“那你还带白菜萝卜韭菜什么的吧?” 我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娘,我又没开车,我提溜些白菜萝卜的,怎么去坐车?” 母亲这才不做声了,但她的眼神里依然透着一丝失落。

过了一阵,母亲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兴奋地说:“你带些地瓜吧,今年地瓜好吃。” 我有点哭笑不得,便打趣地说:“娘哎,你给我装一捆子钱吧!十块钱买地瓜我都提不动!” 母亲听了,喃喃地说:“我没有钱。” 看着母亲那认真又有点失落的样子,我心里一阵难受。我知道,母亲是想把她认为最好的东西都给我,只是她忘了,我也是临近花甲之年的人了。

这次回家,母亲的唠叨似乎变得更加频繁了。晚上,父亲睡下后,母亲又开始和我“告状”,说父亲不听话,前两天还拄着棍去菜地里转悠,还要去刨地。我笑着打趣母亲:“你上次不是还嫌他什么也不干吗?” 母亲听了,笑了笑,说:“反正他就是不听话。” 我知道,母亲的这些唠叨里,藏着她对父亲深深的关心和担忧。

第二天,我去赶集买了些菜。临近午饭时,母亲说要去趟门市部,我问她去干什么,她说买两包元宵,明天吃。我说:“你别去了,我骑电动车去买,顺便再买点苹果和点心。” 没想到,那辆电动车因为很久没人骑,前轮没气了。我在拐弯的时候,车突然倒了,把我的膝盖磕破了。回到家,母亲看到我膝盖上的伤口,顿时紧张起来,她一边嘟囔着:“我说我去,你非要去,都怪我多嘴,看吃这下子亏。” 一边拉着我让我去诊所包一包。见我不去,她又急忙翻腾出来创可贴,让我贴上,嘴里还不停地说着:“都怪我,都怪我。” 我看着母亲那焦急的样子,心里暖暖的。

下午,我调了馅,和好面,准备包馄饨。母亲走过来,说:“我擀面皮吧,得放大轴子。” 我说:“不用你,我会。” 母亲听了,脸上露出一丝失落,轻声说:“噢,我忘了,你会擀。” 顿了顿,母亲又说:“会干的总是要多干。” 我知道,母亲是想帮我,她习惯了为我们操劳,突然发现有些事我们不再需要她帮忙,她会觉得自己好像没了用处。

十六那天中午,吃完饭陪父母喝茶,母亲突然又说:“给你包顿包子吃吧?” 我一笑,说:“昨天不是刚吃了水饺吗,怎么又要包包子?” 母亲说:“你回来一趟,不吃顿包子?” 那一刻,我看着母亲那期待的眼神,心中一颤,笑不出来了,眼眶也有点湿。我知道,母亲是想把所有的爱都包进这一顿顿的饭菜里,让我能多吃一点,再多吃一点。

十八那天,妹妹一家四口都来了,父母都很高兴。弟妹帮忙做了一大桌子菜,大家吃得很开心,最后也剩了很多。母亲非让妹妹带一些回去,妹妹不带。妹妹一家走后,母亲一边伛偻着腰扫地,一边叨叨着:“让你带,你还不带,唉——” 我看着母亲那略显孤独的背影,心中一阵酸涩。母亲总是想把最好的都分给我们,她希望我们能多拿一点,再多拿一点。

在家呆了一周,我准备返回上海了。母亲更是唠叨个没完没了,一会儿说:“你和孙女别往家寄东西了,家里还都有,吃不动。” 一会儿说:“家里也没有什么好拿的,你把过年我分的粉条带着吧,一袋子五斤,好拿。” 一会儿又说:“里间里还有你表妹带来的栗子仁,只剩一袋了,你带着吧,给孙女吃。” 面对母亲的唠叨,我都不知道怎么拒绝,只能一个劲地说:“知道了,知道了……” 虽然我什么都不想带,但临走的时候,我还是把母亲唠唠叨叨嘱我带的粉条、栗子以及花生米各带了一点。我知道,这些东西里,装着母亲满满的爱和牵挂。

就在弟弟开车来送我的时候,母亲还有点沮丧地说:“今年你也没开车回来,白菜都烂了不少,萝卜埋在地里也还没怎么吃……”

坐在车上,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母亲那些唠叨声一直萦绕在我的耳畔。母亲八十多岁了,记忆力大不如以前,唠叨也是自然的。而那些唠叨,不也正是对子女的爱与挂牵吗?想着想着,我的眼泪就流了出来。

我下午二点十分到上海,刚打上车,母亲就打来视频,问我到家了吗。我说:“快了,快了。” 实际上,我临走时就已经和母亲说了,我得三点左右到家,我不知道她是忘了还是担心,不到两点半,就打来了视频。

放下电话,我的眼泪夺眶而出……

母亲的唠叨,虽然有时会觉得有些烦,但那唠唠叨叨的每一个音符里,都跳动着对子女无尽的爱。在这爱的旋律里,我感受到了家的温暖,也明白了,无论我走多远,母亲的爱永远都在我身边,从未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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