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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宏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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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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杞人忧天录

杞人走在街上,担心天突然会掉下来,忧心忡忡,贻为笑话。

我安居室中,信手翻阅一本刊物,其中有论及殷墟甲骨不是档案的一篇文章。

读着读着,浮想联翩,蓦地也产生了一种忧虑:甲骨那些玩意儿是不是档案且不管它,但它毕竟是前人的文化遗物,可以让今天的考古学家们怀着敬畏的心态,俯身跪地,操铲执刷,小心翼翼地掘地以求,然后苦苦钻研,青丝熬成白霜,写出几部砖头厚的专著来,让人们争论不休地吵吵着去读。

那么,我们的后人呢,他们在几千年之后挖什么?还挖我们尚未挖尽的我们先人的遗物吗?我们这个时代留给后人去挖的东西是什么呢?

有这种忧虑,何异担心天之将倾。但既然有了,想想说出来也无妨的。倘真贻笑大方,说不定也能够有杞人的幸运,落个“千古留名”呢!

大凡考古,必得在那些被文明老人的腐殖滋育肥润了的土地上。纵观中外情形,无不如此。

法国人在埃及挖战壕时发现的罗塞达石碑撩开了古代东方文明的神秘面纱,古代两河流域西帕尔城神庙里的太阳温煦着19世纪西方考古学家对这片土地的情恋,克里特岛米诺斯王宫的泥板在欧美博物馆里散发着3000多年前的缕缕幽香……

至今人们谈起那个时代的考古风潮,使我们犹然感觉到一种炙手可热的气息。这些地方,无一不是经古文明的烟火熏燎成滚烫而后又趋于寂凉的。

中国是世界上文明历史最悠久的国家之一。广袤的大地上,无处不有珍贵文物的宝藏。发掘出殷墟甲骨的中原地带文明开化,自不必说,铺陈过秦宫汉阙的八百里秦川人杰地灵,也不必提,单是沙碛连天、曾为胡地千里的甘肃北地,就涵蓄了多少古文明的物质菁华!

中国古代文化四大发现中,就有两项,即流沙坠简和敦煌遗书是在甘肃,且是在朔漠边陲。

毋庸置疑,这些我们现在视为文物的东西在它们产生的那个年代,是如何鲜活地存在于人们的生活中啊!即使那些封建帝王后妃的陵寝中置放的殉葬品,也大都是他们生前所喜爱者,经过了多么精心的制作,耗费了多少工匠的心力!

可是终于,在时间之神的手中,它们被变戏法似的恣意揉捏,有的成了尘泥,有的永远湮灭地下不为人知,有的幸运地被后人有意或无意间挖掘出来,成了稀罕的至宝。

至于这些文物湮没的原因,有些是清楚的,但有些只能靠推想了。大概或因战乱,或因天灾,或因朝代更迭,岁月流逝,总之都是人力不可抗拒的因素所致。但它们之所以能存留到今天,让我们掘而得之,其原因却是明了的。综观中外发掘所得,概莫能外。

这就是,或因文物自身坚固耐久,如前面提及的古代东方的泥板档案,存留至今仍然完好的,全是经过焙烧的,略如今天的砖瓦;

或因所在地的气候和地质条件适宜,如流沙坠简。简牍用竹木制成,若遇潮湿,年深日久,必腐无疑。但湮埋沙中逾千年而不腐,是居延沙漠的干燥为其幸存提供了条件;

或因人为的保管条件适宜,如敦煌遗书,虽历千年而大部完好,主要是因其密封洞中,不见天日,避免了阳光、风雨、虫鼠等的侵害。如果这些方面的原因兼而有之,那文物的存留就不是侥幸而是必然的了。

所幸的是,造物奇妙,赋人类以智巧,异气温之低高,分地域有湿燥,从而使历史慷慨地在大地上为我们保存了如此众多的珍贵礼物,让我们无休止地去挖呀挖,从过去挖到今天。

这中间,虽说也曾经填平了多少官僚政客贪得无厌的欲壑,撑鼓了多少文物盗卖者硕大无朋的金囊,但也使文人学士解开了许多历史遗案扑朔迷离的悬疑,使现在的老百姓有机会在博物馆里亲眼目睹这些林林总总的宝贝,对我们祖先的社会活动有一些大致的了解。

我们自然无须担心古代文物会有挖尽掏光的时候,给我们的后人无所剩遗。因为历史老人并没有为我们开列出一张埋藏地下的文物清单并标明藏址,让我们按图索骥去逐一开掘,相反,它用大地厚重的面纱掩盖了文物蕴藏的真相,让我们只能凭运气或靠推测,在永远的迷茫中探求,这样也就不会有罄竭之虞。

更何况,现如今学者们在文物发掘上愈来愈趋向于理智型了。

听说有些学者鉴于某些地藏文物面世后因环境条件不同而发生急剧变质乃至损毁的情况,已经建议并经国家同意,将一些虽已探明但目前尚无条件发掘和有效保护的古文明遗址保存下来,留待以后条件成熟时再行发掘,这不啻是古代文物的福音,我们的后人的幸事。

但即使如此,我们的后人挖到的,依然与我们现在挖到的一样,是我们共同的先人的遗物,而非我们自己留给后人的东西。

诚然,当今社会高度文明。档案馆、图书馆、博物馆密布全球。这些为现时服务的机构同时也肩负着将过去和今天向未来传留的重任。

但历史发展的规律明明白白地向我们昭示,任何一种文明的发达必有其极致。“物极必反”,发展到顶峰后,就会逐步走向衰落,不论其辉煌的过程有多么漫长。

再说,人所不能预测和抗拒的许多自然的和人为的原因也会给人类社会文明的存在带来威胁,使其毁于一旦。

我们现在所知道的古代文明如埃及文明、希腊文明等,都是在多种因素的综合作用下逐步走向衰微的,而给今天留下诸多惑疑的玛雅文化和古埃及“法老古城”等则似乎是倏然而逝的。

不管是渐变还是突变,其所导致的结果是一致的。这就为我们提供了永久保存当代文明的历史见证以供后人研究的充足理由。

那么,应该保存什么样的历史见证呢?

历史学家们在对考古发掘所得进行研究的漫长道路上,既留下了在迷茫中探索的一声声无奈的叹息,也有了为未来的历史学家不再如是长叹而进行的深入思考。其结论是:现在应当为将来留下在任何恶劣的自然条件下都可以永久存在而不会毁坏的文字记录和图像记录。

有了这样的记录,未来的历史学家就不会在考古学家发掘出来的那些五花八门只有物质形态而无文字记录的文物面前煞费苦心地推敲琢磨,而且还常常对一些问题不得要领,众说纷纭,各执一词地争论上几年十几年甚至更长时间。

设想一下,如果我们发掘出的殷墟甲骨上刻写的文字不是问神占事的卜辞而是殷商王朝政治、经济、文化、历史等方面的记载,其价值又岂是人们现在认同的甲骨档案的价值所能比拟!

如果流沙坠简上没有文字记录,它再古老,充其量只是一般文物而已,哪能象现在似的成为无价之宝?敦煌莫高窟中的一个小小山洞,因为藏了数万卷子而成为世界瞩目的地方,一门世界性学科--敦煌学因为那数万卷子而诞生。为什么呢?就因为这些卷子中有文字、图画,人们不但可以象面对一般文物似的赏其形,而且更重要的是可以诵其文、观其画。

没有文字记录的文物空具形体,而有文字记录的文物则有了灵魂,今人对待前者,就像面对一个素昧平生者的僵尸,只能对他进行揣摩忖度,而对后者,则犹如他乡遇故知,可以通过文字记录进行交流沟通。

假如没有文字记录,数万件文物也许可以让考古学家和历史学家们著作等身,但绝不可能形成一门独立学科。

什么样的文字和图像记录在任何恶劣的自然条件下都能够保存下来呢?

前面已经谈到,载体材料的坚固耐久是第一位的因素。

最为大家熟悉的例证有:我国夏朝的司母戊鼎是金属铸造的,殷商卜辞是刻于甲骨的,秦石鼓文是刻于石材上的。这些不选择条件,随遇而安地长期或永久存留至今的文字记录,都是因其载体材料坚固耐久所致。

所以,期望文字记录在任何条件下都能够永久保存,其载体材料非金石莫属。现在有了新型的化学材料,看起来也是比较耐久的,但不知被时间之轮辗轧数千年之后,会不会化为齑粉。

而现今准备永久传世的档案制成材料,绝大部分是传统的纸张,有少部分是新型化学材料。这些材料,便于保存,易于利用,但比较娇气,需要我们耐心细致的呵护,一旦照顾不周,就难免发生一些麻烦,若遇战乱、地震、火灾、水患,则有可能毁损殆尽,更不要说历数百千年而安然无恙了。

所以,作为档案工作者,既要为今天着想,又要为将来谋划。为今天计,按照既定方略,办该办的事;为将来计,专门制作一些以坚固耐久材料为载体的文字和图像记录,全方位反映现代社会的文明情况,以便流传久远,永不湮灭,让千年万年以后的人们去研读,如果他们也如我们一样对历史有着浓厚的兴趣,强烈期愿打开历史之门的锁钥的话。

曾有报载,美国向外太空派出了寻找星际朋友的使者,带着用永久不灭的材料制作的关于地球人类的若干信息。

这虽然是保存信息材料的一种尝试,但外星离我们实在太遥远了。使者此去,据说是永无归期,那么地球人类将来能否再看到这份信息就很难说了,除非寻找到的星际朋友届时再“完璧归赵”,将它送回地球来。

我们是否也可仿此,但把目标订得近一些,为我们地球上的后人留下一些可以保存久远的现在的信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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