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美,被自然万物展现得淋漓尽致,即使是几片普通常见的叶子,也有它们迷人的一面。那叶形独特的构树,便是美轮美奂的,片片多彩的叶子,构成了深秋的一道绚丽风景。
城里人很少知道构树。在北方农村,构树很常见,也是最不起眼的树木。它们雌雄异株、枝叶浓密,往往丛生于沟沟壑壑、犄角旮旯的僻静角落,恰如冷清寂寥的乡里人家。不过,也有年代久远的构树,历经岁月的洗礼,在一些偏僻的地方,还会悄然长成一棵棵大树。
秋天的构树,让我想起小时候在田野里采摘构果的日子。老家门口正对着沟岸,那里原有几株粗壮的构树。花开的时候,大概没有人能忽略它的存在,特别是雄花,下垂的柔荑花序,宛如淡黄绿色的“毛毛虫”,跟桑葚倒有几分相似,与春季刚刚绽放的绿叶同时冒出,密匝匝挂满枝头。村里的老人们常摘来嫩穗儿,掺入玉米面,摊在笼屉上,蒸美味可口的“苦累饭”。待到长大后,绿叶间挂满吊穗,随风摆动。成熟后的花粉,借助风力,像一股烟,飘落在雌花球伸出的株头上,使之结出甜美的果实。而雌花序呈球形头状,像一个个小毛毛球,多少有点软萌的感觉。构树的果实在秋季成熟,可以直接食用,味道酸甜,但我们一般吃不到,因为它们颜色鲜艳,常会被鸟类啄食。
构树叶子大多呈卵型,有的像一个个绿色的大爱心,有的边缘有锔子一样的齿,每片叶子上都布满了密密的、厚厚的绒毛。一到秋天,沟岸旁那几株野生的构树,就会用它们杂乱丛生的枝条,挂拽住我的衣衫,将酸甜可口的浆果奉送给我,可我那时不敢吃,怕中毒。长大后,翻阅植物类书籍才知道,它们叫构树,别名褚桃,楮树、构桃树、构乳树,也有地方叫沙纸树、谷浆树、假杨梅,中医学上称其果为楮实子、构树子,与根共入药,功能补肾、利尿、强筋骨。李时珍的《本草纲目》记载:“雄者皮斑而叶无桠杈,三月开花成长穗状如柳花状,不结实。歉年,人采花食之。雌者皮白而叶有桠杈,亦开碎花结实如杨梅,半熟时,水澡去子,蜜煎作果食。”“树先樗栎大,叶等桑柘沃。”苏轼在《宥老楮》一诗中,也表达了对构树的喜爱之情。
构树饱含乳白的浆汁,其嫩叶可作为猪、羊饲料,也是孩子们最喜欢打的猪草之一。小时候,我经常到野外打猪草,见得最多的就是构树。平原丘陵、村前屋后、田边地沿,山坡上、沟渠旁,它们的身影无处不在。所以在农村,构树还有个不吉利的名字,被乡亲们戏谑称为“断子绝孙树”。之所以流传这样的说法,主要是因为这种树生存能力特强,不需要专门去种,只要有阳光雨露,哪怕是极其贫瘠的地方,都能顽强生长。一旦存活后,就会不断吸取土壤中的营养和水分,导致其他植物无法正常生长。而且构树质地较软,无法做成镰把、锹把,看起来“一无是处”。不仅如此,构树的果实落到哪,就能在那里生根发芽,若是长在庄稼地,就会不顾一切肆意生长、破坏土地生态平衡,而且构树质地较软,无法做成镰把、锹把等农具,看起来“一无是处”。而长在墙根处的构树,野蛮生长到“砍都砍不死”,根系可以直接“掀翻”院墙。
说起构树,还有个民间传说。相传有一年闹水灾,光武帝刘秀爬上一棵高大的构树,饿了就吃圆圆的、红红的构果。刘秀对构树说:“你保我躲过此灾,我封你为树中之王。”后来,刘秀依靠构树果实躲过一劫,回到金銮殿封王的时候,实在想不起救命的树叫啥名。想到这是春天发生的事,这树应该叫春树,于是就封椿树为王。构树听说后,气得半死,就发誓以后不成材,不成树,不为人间当木头用。所以,我们现在看到的构树都不是树,即便有个树样,也歪七扭八,枝干丛生。
早在《诗经》的《小雅·鹤鸣》中,就说到构树:“乐彼之园,爰有树檀,其下维榖。”其大意是,园林里有高大的檀树,在它们下面,会生有矮小的构树。在人类文明之初,构树被用来制作树皮衣,为人御寒保暖;其韧皮纤维是造纸的高级原料,用它造出来的纸,材质洁白。相传,东汉蔡伦造出的第一张纸,就是用构树作原料的。
构树没有双脚,构果也没有蒲公英的小伞,它却借助自由的飞鸟,流浪至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有时我常想,要是成为一枚无忧无虑的构果该多好!我仿佛看到一只家雀,在深秋寂静的阳光下,尽情啄食了满腹甘甜的构果,随即振翅飞去,杳无踪迹。一如泰戈尔久负盛名的诗句,“鸟儿已经飞过,天空未留下痕迹”。
2024年10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