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夏梦寒的头像

夏梦寒

网站用户

散文
202504/26
分享

像家人一样

闲来无事,在家中翻看影集中的老照片,突然一张老照片映入我的眼帘,这是我刚参加工作时全所人在一起照的“全家福”。看着这张珍贵的老照片,我的眼睛都有些湿润了。时光真是留不住啊,白驹过隙,一转眼,过去了三十六年。想起照片中的“家人们”,我们在一起那些快乐时光就一起都涌上了心头,想起我们在一起生活、工作的点点滴滴。

这张照片六个人都面带微笑,很享受这家的感觉,照片中程所长怀中的小孩眼神有些茫然。这张照片背景是天红所后院,绿意盎然,那些绿色植物在野蛮生长。照片中后排左二是我,当年刚刚十八岁;后排左一为主办会计(当时没有坐班主任这一说)周希良;后排我边上为刚分来的大学生刘东红(后排右二);后排右一为出纳员吴景玉;前排左一为营业所主任程炎普(已故),他怀中抱的孩子为周义诚(周希良的儿子,现已在省农信社工作);前排右一为信贷员汤亮广。当时天红营业所加上炊事员共计七个人,也算是一个大家庭了。当然,还有厨房专职炊事员余正恒没有出现在照片中,那可是负责我们全所吃喝的总管。那时的一个营业所,就是一个家。

我是从高中那年就休学开始上班的。那是一九八八年,高一上半年刚结束,父亲所在的单位彭泽县农行正好招临时工——那个时代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储蓄代办员。于是,在父亲的张罗下,我便糊里糊涂地上班了。十八岁的孩子能懂什么,只知当时家里负担重,还有一个弟弟在读初中,二个妹妹在读小学。我是家中老大,能早早上班,也为家中减轻点负担。

真正到了上班那天,我在彭泽县农行人事科开了封介绍信,然后从县城汽车站坐上中巴客车,一路上走走停停,经过一上午的颠波才到目的地天红镇。从来没坐过车的我,被颠簸得够呛,胃里翻腾得厉害。好在以前有过坐船的经历,因此也就慢慢适应了。

我们的营业所坐落在天红镇的正街上,进入营业所要经过天红镇政府高大的门楼,才可以看到一个比镇政府小一号的大门。大门的两边有门墩,左边门墩上挂了块单位牌子,白牌黑字,写有”天红营业所”五个大字(那个年代农行基层网点都叫所)。走进大门,一个二层小楼呈现在眼前,而进门的左手边就是营业厅。小楼前有几棵梧桐树,看样子有了些年头,我去时已是冬日,树上仅有几片凋零枯叶,而树干更显斑驳。再往里走看到一口水井,在水井边有个小厨房,房外搭了个洗衣池。再靠围墙处,有一个大大的瓦缸中,种了一株梅花,枝干很粗,疏密有致,黑黑的枝干映衬在白墙旁,如同一幅国画。

迎接我的是一位中年人,姓周,名希良。周是天红所主办会计,他父亲我很熟悉,在彭泽农行退休。我读书时住在父亲单位,常与周爷爷聊天。周的嗓门很大,我听着像打雷:“小夏,你来得正好,我们这里正好缺人,你今天下午好好休息整理下,明天让程主任开会回来给你安排工作。我家对面那间房正好空着,你就住那房间。”我走进来才知道,我们都住一楼,周会计住了靠厨房边的两间房,另外一间是一个吴姓女会计住的。周会计两间房对面是他家柴房,而我就住在与女会计门对门的一间。再尽头便是铁门紧锁的营业厅和上二楼的楼梯。我看这营业厅简直像牢房一样,几扇窗户也是要铁栅栏封得死死的,而营业厅柜台也用铁栏杆封死,只留几个存钱,取钱的椭圆形窗口,大厅对外只留一个铁门,供工作人员进出。

我感觉到,到了这里等于是到家了,没想到十八岁的一个决定,让自己的一生注定属于这个单位。那个下午我也没闲着,在房间打扫卫生,对面女会计还特意过来帮我整理床铺。屋内很简单,一张床,一张办公桌,有一张椅子可以放衣服。

第二天,我还在床上睡着,就听见了营业厅有人打开铁门的声音,然后就有人开始扫地,然后打开营业厅大门。我过来上班时,母亲曾经叮嘱过我:“儿呀,你现在年轻,多做点事,累不死人。你在外一定要勤快些。”想到母亲的话,我立马爬起来,准备去帮忙。可我刚拿起抹布,一个温柔的声音就阻止了我:“小夏,不用你来,你好好休息下,这些事我来做。”我无奈地搓搓手,不知所措。我知道这是美女吴景玉会计关照我,不想让我插手。小吴比我也大不了几岁,她比我早到单位几年。她是高中毕业后招干考到农行来的,她虽参加工作二年了,但还是学生气未脱。她做事很慢,很慢,好像生怕打扰了谁似的。但自今天后,每天我就开始与小吴姐姐抢着打扫卫生。除了营业厅的卫生,我还承包了院子里的卫生。那时我们特别尊重师长,每天将他们特定的茶缸,茶杯擦洗干净,然后烧好开水,泡上一杯茶放在他们桌上。那些年,我每每扫院子时,我都有种小和尚的感觉,我似乎变成了一个“扫地僧”。在天红三年,不论冬夏,不论晴雨,我会准时起床扫院子,扫院子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我是那个怕过冬天的人,每到冬天,手都会生冻疮,奇痒难忍,有时肿得如馒头般,也没有偷过懒,坚持扫了三年的院子。

下午程炎普主任县城回来了,他将我叫到小办公室。程主任是一个胖胖的中年人,穿一个蓝色中山装,中山装的左边上衣口袋中插两支黑色钢笔,他的头很大,很圆,肚子也挺大,让我想到佛祖,不禁想笑。但他还是很和蔼可亲的。他尽力用使我听懂的普通话对我说:“小夏,你刚来,一切都从头学,刚进银行首先从出纳学起,然后才是储蓄记账员,再到主办会计,从今天开始你就跟在汤会计后面学出纳,有什么事也可问下周主任,他一般在所里多,我常下村,开会。再一个就是你已是农行天红所正式工作人员了,我们银行人做事就是要认真,负责。银行账目清楚,不错不乱,经得起检查!”

听了主任的交代,我开始拜汤亮广会计为师,从最基本的业务开始起步。刚到银行什么都好奇。我很羡慕汤伯伯那打算盘的速度,也很羡慕小吴会计的点钞速度,甚至认为银行的钱是没有数的。其实我错了,上了几天班我知道每天都要账平表对的。所里库里的钱与账上的钱数是一致的,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汤师傅手把手教我点钞,从单指点到双指点,再教我打算盘,每天从一加到三十六,总数为666就是对的。我每天都在练算盘,练点钞,因为这是基本功。而周会计则教我写阿拉伯数字。我真没想到这0-9这几个数字在银行写起来还有这么多规矩,他写在账本上,这些数字是那么听话,是那么整齐,而我写起来就不好看了。周会计教我技巧,他告诉我什么数可占半格,什么数占三分之一格,例如“7”,只能占小格子的三分之一,而“9”也得这样写。我每天晚上用废账页练写阿拉伯数字,再用点钞纸练点钞,再就是打算盘,每天晚上我的房间都是算盘珠子噼里啪啦的声音。

其实在小营业所上班的工作是重复而枯燥的。我们所就五个人,主任、会计、记账员、出纳、信贷员。如果有人休假信贷员就会代班。经过一个星期的学习,我就正常上岗啦,而我们所也等于配齐了所有的岗位。

我是储蓄员,接了五本活期储蓄账,另有一本定期存单账。其实这些卡边账都是有数字的,总数会计那里有,而我们自己也记分户账,每本账都有总金额。刚开始时,我总是打不准卡片账的金额,每天在师傅指导下不停坚持用算盘去加,渐渐地我能够用算盘将五本账全部打准了。每次碰到顾客来存取钱,我就帮客户填写存取款凭条,让客户签好名。我就在储蓄柜中翻找,找到他们对应的那本,核对数目,存钱在存折上写上存,在卡片账上也写上贷方写上相应数字,然后核对好钱数,将传票和钱交给出纳。出纳收好钱,在存折上盖章确认,我再交给顾客。等于一笔业务就完整办完了。刚开始接待客户时,我的速度总是好慢,不是忘了这就是忘了那,手忙脚乱,小吴姐姐总是耐心提醒,别急,慢慢来……现在的柜员只要敲敲电脑,再也不用手工记账,填写凭条啦。

记得有一次吴景玉休假,我为她代出纳班。其实通过半年的锤炼,我对业务也十分熟悉了,只是对总会计工作还不是很了解。那天也不是特别忙,也只有十几笔业务,相对来说也挺轻松的。本来我行也有规定,上午出纳轧一次库存,晚上再轧一次,那天业务少,中午也就草草轧了下来,随便数了下钱。可到晚上盘库时,出纳支付账和库存对不上,现金少了90元。我当时就懵啦,那时我每月的工资是49.50元。这相当于我二个月白干了。于是我对每张传票进行了核查,上午9笔业务,二笔存款,七笔取款,看半天没问题,下午8笔业务,一笔取钱,七笔供销社和卫生院存款,每笔进行回顾,也没啥问题,打电话给供销社和卫生院,他的都回复没错账。九十元不是个小数目,九张大团结(那时没有100元钞,十元最大面值),我连晚饭也没顾得上吃。汤师傅见我错了钱,吃完饭也来帮忙查找,但始终没有线索。最后周希良也知道了此事,他让我不要急,先去吃晚饭,然后他来帮我一起查。那时没有监控,我们一起凭记忆复盘每一张传票,这张传票是存是取,是什么样子的人,最后我们集中到一张传票上,这张储蓄取款的,取款人是天红乌龙山村的欧阳红萍,她取了230元钱。周会计灵机一动,320元减230元不正好90元吗?他马上找到传票,出纳账,传票上写230元,出纳账也是230元,但是背书写的是10元Ⅹ32张,等于我将230元错付了320元。我回忆复盘:当时那姑娘来取钱,拿到钱数也之后还在柜台顿了下,特意还问了句:“不错吧?!”我还回了句没错。差错线索找到了,但客户是不是会承认呢?周会计见我还在焦虑,马上笃定地对我说:“小夏,放心,我们明天一起去村里找到这个人家,将钱追回来!”另外,我先用自己的钱给你垫上九十元,库里的钱是一分不能少的。

我一夜没有睡好,心中忐忑。第二天一早我们赶到乌龙村,找到村书记,由会计周冬初带我去欧阳红萍家去。我们是步行去她家的,她家是那种土坯的房子,很破旧。到了她家,我看到她家堂屋内很暗,好像没人在家,进了大门,才知有个老婆婆正坐在火塘边烤火。村会计作了向老婆婆介绍了我们,并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她的老母亲一听完就说:“死女子,索好,公家的钱怎么能要呢?!”她接着说:“她现在去县城了,等她回来我和她说,明天我将钱送过去。”听到她这话,我这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从村里回天红所时心情好多啦,虽然天气有点冷,但我心里还是暖洋洋的。

过了一天,我们所里来了个老人,自称是欧阳红萍父亲。我们立刻将他接到营业厅旁小办公室中,又是泡茶,又是感谢。老人家抖抖索索从棉衣口袋中掏出了九张十元的大团结交给我们,并且嘴里不停地说:“真对不起,小孩子不懂事,给你们添麻烦了!”我连声对大爷说:“不好意思,是我们工作失误,让你辛苦跑一趟。你喝点热茶,再坐下歇会儿。”我拿着钱就跑去还给周会计。周会计接过钱,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下次办业务一定要仔细,小心了,你看惹多大麻烦,是人家村民淳朴,如果遇上个难说话的,不承认,你这钱是赔定了。”我连连点头,并说以后会认真。周会计又鼓励我说:“有些事发生就发生了,也别背包袱,以后还是要工作。你这钱不是还给我就算了,你的储蓄账要用红字充账,另外出纳账也要重新做一下。”通过此次差错,我感受到周会计的认真和严谨,对账目处理的一丝不苟,对银行声誉的一种维护。周会计还特意到小组办公室,对送钱来的老人说了些感谢的话,并问老人家家中有啥困难,如果有需要我们帮助的也可以来找我们。周会计与欧阳红萍父母还成了朋友,每年老人家还送些山货给我们尝鲜。村民的淳朴,善良感动着我。

时光如水,天红镇中的农行营业所的日子平淡而枯燥,因此我也想像同事一样去休几天假。那时请假要主任批准,而且要人代班。因为我年轻,每次去请假,所主任程炎普都会说:"我问了你爸爸,家中没事,你也没事,假还是不要休了。”那时所主任都是家长制,我将他也当作我父亲一样。我休假的事也就一拖再拖,从我上班到现在我已经三个多月没回家了。每当看到师傅们休假回来,我都很羡慕,他们回来时都心情愉快,像是充过电一样。每个休假回来的人每次都不会空手,带点炒花生,炒蚕豆回来与我们分享。而食堂之中中午可能也多了一罐咸鱼,多了一盘香肠,多了一罐雪里红咸菜……

那时食堂伙食也并不好,而我们的程主任也有妙招,最让我难忘的是他制作的美食。他一般每天起很早,山村的早晨云雾缭绕,炊烟袅袅,他起床后直奔天红食品站,有时碰上运气好的时候(那时吃肉是种奢侈,那时大家都穷,好多人家等着猪心肺给孩子们打牙祭,因为那时这东西属猪下水,便宜),会乐呵呵提回一副猪心肺。他本人有冠心病,尤其是到了冬天就喘得厉害,提个五六斤猪心肺回来,老远就会听到他的喘气声。他每次提猪心肺回来都是自己亲自动手,用剪刀挑肺泡,一点点清洗,清除血水,将一副猪心肺洗好,放进那个早已经备好的砂罐之中,放在蜂窝煤炉上炖煮,一般都是炖上三四个小时,弄得满院飘香。

我很怀念我刚上班时那段与家人们一起的美好时光,师傅们毫无保留教我银行业务,同时他们也教我如何做人。与他们相处我日子十分温暖,他们像家中的父辈、像大哥、像姐姐、像外公,多年后我还时时想起那个小楼,那个小院,小院中的那口井,井边缸中的那株红梅……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