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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秀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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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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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城上的城

东望京津,西向三晋,南通中原沃野,北达蒙古草原。地处战略要冲的张家口,元代以前却一直是籍籍无名的蛮荒之地。《射雕英雄传》中,郭靖和黄蓉在张家口初遇,金庸说郭靖“从未到过这般大城市”,而“张家口是南北通道,塞外皮毛集散之地,人烟稠密,市肆繁盛”,这是属于小说家之言。此事件发生在1206年,那时还没有一个叫作张家口的城市。金庸之所以使用后世才出现的地名,自然是为了小说情节所需,但对张家口的市肆描绘,以及郭靖一骑绝尘离开大漠到张家口转去北京的行进线路在历史上均有迹可循。

五代以后,张家口地域先后归辽、金、元所属,该地域因自然降雨量而作为游牧和农耕的天然分野,地位逐渐彰显。辽在此设归化州(今宣化),金改归化为宣德。1220年全真派教主丘处机应成吉思汗之诏赴中亚,自山东出发后,曾在北京和宣德逗留,次年二月从宣德动身,翻过野狐岭进入大漠。丘处机和郭靖于张家口与蒙古大漠之间双向奔赴的这条“驿道”便是后来闻名世界的“张库商道”的前身。

因地域特殊,历史上的张家口留下了许多战争传奇。炎黄蚩尤开华夏之始的阪泉之战、逐鹿之战,成吉思汗大败金兵的野狐岭之战,明英宗被俘的土木堡之战,张家口区域自古就是草原与中原碰撞的焦点。在明王朝的开创者看来,北来烽火始终是朝廷的心腹之患,造物主留下的中原与草原分界线上,似乎需要建一道实实在在的墙才能阻挡异族的侵扰。

从蒙元手中夺取政权的大明,本着“驱逐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的纲领,极力加强北地防御。张家口“自宣府迤西迄山西,缘边皆筑石垣。峻垣深濠,烽堠相接。”明永乐十年(1412年),始筑“边墙”于东、西太平山之间。与此同时,一个叫“张家口堡”的屯兵军堡悄然出现在“边墙”下的清水河畔。明成化二十一年(1485年)该段“边墙”包砖甃石,始设关口,称“张家隘口”。从此,张家口以“武城”之誉而雄冠北疆,成为明长城九边防御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

历史长河中的张家口区域既是中原与草原冲突的前沿阵地,也是双方联系交往的必通之途。中原需要草原的牛马做脚力,草原需要中原的布帛和粮食,明代也不例外。烽烟之下,民间贸易仍然或明或暗地进行。在张家口堡西边一个隐蔽的沟谷里,古老的“茶马互市”交易在静悄悄地进行。没有人声喧哗,只有清水河的涛声。买卖双方的讨价还价隐在袍袖之中,用手指代表数字完成一次“袖里吞金”的交易。

“隆庆和议”是张家口发展史上的一个转折点。明蒙之间结束长期军事冲突和对峙,“言和通贡”,允许蒙古人用马匹等畜产品与汉人交换所需生活用品,开展官方马市贸易。张家口长城遂由一条剑拔弩张的战争线演变成为一条蒙汉民族之间互通互利的贸易线。实现了战争时期对蒙古骑兵的“拒”,到和平时期对经贸往来的“迎”,呈现出“近悦远来”的利好局面。明廷统治者终于认识到“市通则寇转而为商,市禁则商转而为寇”。万历四十年(1612年),一个集军堡、商堡于一身的“来远堡”和一个仅容一人一马一车通行的小境门同时落户于张家口。从此张家口一堡变两堡,武城变商城。

尽管“形制局促”的小境门作为万里长城第一门开得有些小心翼翼,但作为边境贸易的桥头堡却有着跨越时代的历史意义。时人作《马市图》以记互市盛况:堡内“规方原地,百货坌集”;堡外“穹庐千帐,隐隐展展”。据《宣府镇志》记载,当时张家口“南京的罗缎铺,苏州的绸缎铺,潞州的绸铺,泽州的帕铺,临清的布帛铺、绒线铺、杂货铺,各行交易铺沿长四五里许”。明代文学家穆文熙曾用诗描绘张家口茶马互市:“少小胡姬学汉装,满身貂锦明王当。金鞭骄踏桃花马,共逐单于入市场。”如果说张家口是一棵大树,张家口堡是根基,来远堡是枝干,而小境门则为张家口注入着源源不断的营养。

及至满清定鼎中原,蒙满联姻,南北一统,昔日的长城失去了防御功能。于是,舍小境门,开大境门。作为张家口长城标志的大境门从保境安民的关口转化为互通内外贸易往来、促进满蒙汉兄弟一家和睦的和平之门。

至少是在清代中期,张家口开始全面进入西方人的视野。十九世纪中叶,张家口曾一度引起了马克思的关注。在《资本论》“资本的流通过程”一章中,马克思对张家口“茶马互市”做了较为深入的研究:“俄国和中国的茶叶贸易可能是1792年开始的,茶叶由陆路用骆驼和牛车运抵边防要塞长城边上的张家口。再从那里经过草原、沙漠和大戈壁,越过1282俄里到达恰克图”。伴着马克思描述的“张库商道”的兴盛,张家口开始走向繁荣。当蒙古人和俄国人击鼓传花一样把“张家口”的信息传给西方人时,张家口便有了一个国际化的称谓:KALGAN(蒙语:卡拉干),意为“巨大的门”。

随着俄国西伯利亚铁路竣工并与中国东北的中东铁路接轨,依靠骆驼牛马和老倌车的传统运输方式,被成本更低、效率更高的铁路取代。京张铁路开通后,张家口对库伦及俄罗斯和欧洲的贸易发展至顶峰。张家口由此成为驰名中外的“陆路商埠”,与广州并称为中国“水陆双码头”。

明长城的防御造就了张家口,大境门的开放成就了张家口。张家口六百年的发展史揭示了长城这项穿越时空的浩瀚工程真正的含义:修筑长城不是为了战争,而是为了和平。战争让长城变成了一道伤疤,和平让长城变成了一道彩虹。

李白在写张家口长城的《北风行》中用“倚门望行人,念君长城苦寒良可哀”控诉了战争给人民造成的伤痛,也用“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的浪漫诗意预示了一千二百年后张家口的冰雪未来。2022年,一场以冰雪运动为媒的体育盛会在张家口完成了一次“团结友爱、公平竞争”的世界级互动。“长城脚下看冬奥、冬奥赛场看长城”,张家口广袤大地上丛林一样的白色风车和漫山遍野的光伏电板让其成为全国唯一的国家级可再生能源示范区,也让冬奥赛区所有场馆全部实现了绿色电能供应。

如果说行进在历史长风中的张家口,“长城文化”是其文商旅发展的引擎,那么,“冰雪产业”则是其转型升级的翅膀。“中国数坝”让长城上的张家口乘“云”直上,“京张高铁”让张家口更便捷地通达未来。正如大境门上的“大好河山”,回文读“山河好大”,更是别有一番韵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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