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天冷不冷?一定是有说冷有说不冷的。反正是没下雪,心理上就不会觉得太冷。我不愿窝在屋子里,便出门来;没别的地儿去,就到公园,一年四季常去的地儿。
还是有一点目的性的,就是与野鸭子亲近,然后拍几张照片;再有,就是到梅岭上,看有没有让人惊艳和怜爱的梅花。
湖面结了一层冰,冰不太厚,因着远处的湖心没有冻。水面上有细细的纹理,在阳光照耀下,镀着一层薄薄的金。同是一个湖面,有的地方结冰,有的不结冰,这是咋回事呢?是向阳与背阴的关系吗?这不对,湖面上没有假山和岛礁,也没有建筑,没有向阳和背阴之说。
湖面的西北边,倒是有大的土堆,——姑且称之为小岛吧——小岛与湖堤有几米的距离;就在小岛的北面,窄窄的水面上结了一层冰,还有还暖时的炸裂痕迹。
湖周围生长着一丛丛的蒹葭。蒹葭就是芦苇,人们都诗意地叫做蒹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冬日的蒹葭是苍色的吗?一定是的,在经历了秋、经历着冬时,怎么也不会是青青的了。鸭子在哪儿呢?平日远远就能望到它们,如今却难觅踪影。疑惑时,绕过那座小岛,看到了三只鸭子,它们在小岛的向阳处。再返回来,绕到小岛右边,看到了另外几只。我拉近镜头,哦,它们已排成一溜儿不动了。它们这是要晒太阳!
晒太阳!鸭子们也会晒太阳。我拍下这个镜头,记录下这个画面。鸭子的脚就在水与岛的连接处。它们的身体是暖暖的呢,还是冰冰的、凉凉的?太阳让它们暖和了吗?进而想,鸭子们睡觉时是在水中还是岸上,冬夜的湖面有多冷,冰封后吃什么,会不会在岸上或岛上铺一个柴草窝?
这可能是最简单的问题,我却浑然不知,“十万个为什么”的书本中,不知道有没有这一问。
一只,两只,三只……一共有十六只。
2
园子的面积好大,湖就有两个:一个在园子的西边,一个在东边。西边那个湖有几十只白天鹅、黑天鹅安家,而东边这个,常见的就是十几只、二三十只野鸭子,偶有鸳鸯和苍鹭光临,与鸭子们一同嬉戏。来园子的游客们,常沉湎于天鹅的美丽。我一次次来园子,总忘不了那群鸭子。
整个冬天,我一直关注着它们,操心着它们的冷与暖,直到春节来临,新年到来。
大年初五刚过,我便迫不及待地去寻那群鸭子了。望见了,望见了!它们一字排开,从南向北游动,荡起的涟漪,描绘着冬日少有的柔情。野鸭们时而昂着头向前游动,时而又埋下头啄食什么;一个猛子扎下去就是几十米,翅膀一扑棱会飞出几十米。这几天气温不是太高,再过几天就是立春了。到那时,这一湖的水,就会涨满春的气息。
没想到,正月初十过后,骤然降温,大概是冬季以来最冷的几天。立春已过,六九到来,虽然还没到雨水,没到清明,天应该一天比一天暖啊!
这群鸭子聚在湖的东边,从远处看,像是一尊尊小冰雕,一动不动;稍近时,看到它们瑟缩着,露着白白的胸脯,有点像小企鹅;来到跟前,大声地呼喊,它们也只是将头稍微抬抬,看看这儿,又看看哪儿,再将脖子缩回去。缩头时有个配合动作:左脚抬起来,落下;然后右脚抬起来,再落下。然后就恢复了刚看到时的形态了。它们站在冰层上,完全冻坏了的样子。我曾对它们说,春节过后,就是一湖春水了。这几天却比以往任何一天冷,是我糊弄了它们,还是春天辜负了它们?
过了两天,预报说气温可达18度。我惦念那群鸭子,又去找它们了。没在湖心,也没在小岛附近,还是在桥的这边,这令我很惊讶。这里的冰解冻了,还没有化为水,而是一块块浮冰;浮冰与浮冰轻轻碰撞着,鸭子们在浮冰上呆立着。
有只鸭子在用脚拨动浮冰,一块一块地向后划拉,像是要腾出一块大的水面;另有三只鸭子,站在稍远的地方,排成了一顺儿,看似要跳舞。如果跳舞,就是冰上芭蕾了吧?我站在那里不动,尽量不干扰它们。我的疑问还在头脑缠绕:两天时间,它们没挪动地方,是在等什么吗?我数了数,还是十六只,没有一只鸭子逃离。
我往桥南走去,贪婪地吸收着太阳的温暖。走不了多远,身上已经热乎乎的了。我摘下口罩,摘掉帽子,上衣扣子也解开两枚。我去看梅花开了几枝,红色的多,还是黄色的多。
原路返回时,那片水面空空如也。才半小时,鸭子们却一只不见了。远处,桥洞,路上,没有一点踪迹;只有浮冰还在原地摇摆。
难道它们在这里等了两天,就为与我见上一面?它们知道我经常来这里,关心着它们,是在用等待来回报我的友好?见我一面后,就去了新地方了吗?我欧欧啊啊地喊着,鸭子没来,水面没有回声。一阵伤感,一阵悲凉,好沮丧,好落寞。
3
这一天,我又去看那群小鸭子了,满心希望奇迹出现,十六只小鸭子在湖面上舞蹈、飞翔。没有,没看到向往的画面,只有三四只鸭子在小岛附近游弋。怅然若失啊,它们飞到天上去了吗?若是在附近,几天了,就没一只回来?
我顺路向南走,有小河傍依着这条路;岸边,也有一丛一丛的蒹葭。我来到小河边,想听到流水潺潺。水很安静,没有发出响动,只在小河的细窄处,水流得急了一点,仔细听才有微小的声音。河水与蓝蓝的天相映照,显出了清澈。
常常的,还没走到蒹葭处,没靠近水边,就惊动了野鸭子。原来,这儿也有这么多的野鸭子。被惊动的鸭子,贴着水面飞起来,像利剑划过,荡起一道波浪,从河岸这边飞到那边。想拍这个视频很难,要蹲守半天。
飞到彼岸的鸭子,悠闲地踱着,凑着其他鸭子的热闹。不一会,就会看到另一只、几只的鸭子,也从别处飞来。它们凑在一起,就有了七八只或十多只。怎么就有这么多的鸭子呢?我继续行走,仍能看到野鸭从蒹葭或草丛中飞出。我把这里的鸭子与湖中的鸭子相联系:小河中的鸭子,是不是有从湖中飞来的啊?它们在湖中受尽了寒冷,去寻找适合生存的地方!
它们长得那么像,即使天天见,也无法辨识、分辨出来。
走着,走着,猛然看到一只特别大的鸟在水边。那里也有一丛蒹葭。确切地说,当我第一眼看到的时候,以为是一副广告牌,鸟画在纸箱上;还想当然地认为,鸟的一边一定写着诸如爱护鸟、保护大自然之类的宣传语。我想拍下来,即使是广告牌,一定会逼真的,像活着的鸟一样。我向前走近两步,就在这一刹那,那只高大的鸟飞起来了,它向南转了个小弯,然后冲我向北飞来。我吓一跳,待入镜后,它嗖地飞向高天,飞向远处。
不过,我看到了它的真面目,它是那么大的鸟,有一双那么大的翅膀;翅膀扇动时,能感知到忽忽的声音。它叫什么鸟呢?我把拍下来的、不太清晰的画面给懂鸟的人看,回复说是苍鹭。苍鹭?我第一次见这么大的苍鹭。一位爱鸟、懂鸟的老师说,他也碰到过两次,就在这片区域。他说,你接连去几次吧,说不定还能碰上。
苍鹭能飞回来,野鸭也能吧?我把再见苍鹭的希望,寄托在野鸭身上。
4
清明假期,到处是盛开的花儿。我无心赏花,心心念念的还是这群鸭子,期望广阔的湖面上,那群鸭子飞回。
最先进入视野的,只有两只鸭子,在小岛的边上;向湖面望去,又看见两只;沿着湖边走时,惊动了一只……这些鸭子加起来,也不够十只。可以得出结论,假如有原先的鸭子回来,也不是全部,且不说这几只是不是其中的成员。唉,它们那么团结、紧密,如今,就天各一方了吗?
心里觉得好没意思。看鸭子来了,却只有那么几只,是不是原来的还未可知。看来,一切都在变化,很难有让你长久关注、持续热爱、乐在其中的对象,即便对人。
转念想,它们都是野鸭子,在湖中与在河里,在此与在彼,没有多大差别。在这边,你舒展着湖与水、水与鸟的水墨画卷,在那边,说不准就会倾听到风声、雨声、鸟声之天籁。如果爱得深,就应该爱它的一切。
突然,有两只鸟向我飞来,它们盘旋着,升高着,倏地降落下来,落在湖面上。当向我游来时,我看清楚了,原来就是野鸭子。它们能飞几十米、上百米的高度,这是我所不知道的。我对野鸭子的特点和习性了解甚少,却表现出了如此的关心和热爱,看似没有道理。但这世上,有多少事情能讲得清楚?
它们为什么向我飞来呢?是来向我致意,传达一切安好的信息吗?我想未必。但不这样猜想,又怎样去理解呢?人有情,鸟为什么就无意?一切的生物,原本都是有灵性的啊!
心一下子就兴奋起来,恍如野鸭们都回来了,它们在湖面上书写着一行行、一张张信笺,向环绕的湖水,向岸上的杨柳,向开放的花朵,向热爱鸟、热爱大自然的人类,致意,致意,再致意!
这一湖的春水,情深意浓;我的眼中,爱潮涌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