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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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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淌人间的光(组诗)
沙 眼
退休的父亲怕风,会流泪
撑开眼睑,蔓延的血丝上
有一列火车,消失在钢铁厂的丛林里
蹲下,仰头,点上几滴眼药水
类似的场景,在我童年和少年的
影像里,重放很多回
我知道,这是父亲昼夜瞭望时
钝了的风刀,挖下的坑
一声汽笛,会卷起一场小小的沙尘暴
那结霜的睫毛,夹着眼角的峡谷
一定有听不见的流水声
包裹着一家人的生计与光亮
直到有一天,父亲住的小房子
不再有风了,他眼里扬起的尘埃吹过来
我也怕风,会流泪
道 钉
父亲只用了三锤,就把我
十六岁的青春,当作一根道钉
钉在凹山的铁路上
第一锤砸下,他的叮嘱
如火车的长鸣,在我倔强的头颅
长出铁轨的道岔
引导我,走向采场的矿脉深处
第二锤,震颤我执拗的脊椎
我的半身,已陷入枕木的年轮
工装里渗出了汗碱
手掌上结成了茧花
直到第三锤,他才把整座矿山
钉进我锁骨凹陷的河床
在与钢轨咬合处
摊开掌纹里的采矿图
如今,我的肌腱
仍钉着他半句未尽的训诫
胸腔里,含着吐不尽的矿分子
当铁锈爬上钉帽
父亲的背影,正随着矿车摇晃
火 桶
将烧红的木炭,捣成小碎块
放进瓷盆,母亲会搬着火桶的耳把
小心地盖上去
等我的双脚伸进,踩在档网
一座温暖的殿堂,就升起来
此刻的村庄,可能在下雪
或是融化的雪,结成的冰柱
晶莹地,吊在屋檐下
或明或暗的炭火,仿佛是
一双火热的手,从脚尖顺着脚掌
一路搓过去,再寒冷的
风雪,也被挡在屋门外
有时候,母亲也会把我打雪仗
弄湿的棉鞋,放进去烘烤
在我穿上脚的一瞬间
还以为被春天的柔指,轻轻地握住
的确良
在母亲捶衣的池塘边
我想,穿件白的确良参加
毕业典礼,从水花里
潜下几回,又冒出
她听了,没应声
朦胧中,我被捉鸡的扑通声
惊醒,推开门
母亲的背影,消失在晨曦里
班级合影时,我亮白的衬衫
仿佛踩着云,在飞翔
挺刮的折痕里,一把蒲扇在摇动
从同学羡慕的眼神,越过去
我看见,母亲站在校门的
拐角处,她身上的
补丁,如一双慈目注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