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时节,我到南溪的亲戚家串门。闲来无事,我想去湖边看水。
走过田间那条弯弯曲曲的小路,穿过湖边那排柳树林,眼前豁然开朗。
不用说碧波荡漾的一湖清水,也不用说瀛湖对岸蜿蜒连绵的巴山山脉,更不用说蔚蓝天空上的朵朵白云,单是这脚下一望无际的大草甸,也够令人震撼的了。
这些颜色枯黄的水草,静静地卧在湖岸,向东向西伸展,仿佛是一张天然的黄地毯。
这天晴空如洗,和煦的阳光透过远山,洒向湖面,亲吻着草甸,一种泥土与野草的芳香扑面而来,使人神清气爽。
我顿时改变了前往湖边看水的想法,顺势走进草甸。那草很密集很厚实很干净,走在上面,柔软而又舒坦。
我索性坐下来,然后再躺下去,紧闭双眼,融入湖光山色和水草的包裹之中,尽情享受这人生最美妙的瞬间。
一个人的远山,一个人的湖泊,一个人的草甸,还有一个人的蓝天,让人感受到了最美的东西就是大自然。
我像小孩子那样,在草地上尽情放纵,任性翻滚,一会儿坐起,一会儿躺下,一会儿仰卧,一会儿俯卧,有时哼哼唧唧,自言自语,有时扯开嗓子,大吼几声。
玩到尽兴处,我扯起一把野草凑到眼前细看,猛然发现这种草就是我童年司空见惯的那种巴根草。那时老家的河边,路边,沟边,院坝,随处可见这种草。记忆最深的是老油坊前边的院场四周,全是密密麻麻的巴根草。院子里的小伙伴经常在那些草皮上面摔跤、斗鸡、打滚、玩耍。太阳出来了,我们就会仰面朝天躺在草上,一趟就是大半天,有时竟然忘记了回家吃饭。
这种草根扎得很深,不容易拔出来。它的茎长得很长,不容易折断。茎上生出许多小节,一节连着一节,好像缩小若干倍的袖珍型小竹节,柔滑光亮。它的叶子细而长,从小节处生出来包裹着茎秆。小节与小节的结合部生出许多纤细的根须,扎到土层里,所以它一般不是直立生长,而是贴着地皮蔓延,生命力极强。每年春天,它从泥土里发出新芽,见风生长,很快为大地覆上绿装。夏季生长更加旺盛,小节越长越多,根须越扎越深,茎叶越来越长,草皮越来越厚。深秋季节,它的叶子开始慢慢变黄,到了冬季就变成一片金黄色了。
我还想起旬河公园初建时,步道里边有面斜坡,人们拉来一车又一车的草皮覆盖在地表上面,浇水,管护。可是长着长着,这些人工培育的草皮,枯萎的枯萎,变种的变种。于是人们又拉来一车又一车的草皮,重新覆上那面斜坡。可惜的是,那些草皮总是认生,在这里不能好好生长。年复一年,这面斜坡的绿化还是不尽人意。没想到人们年年栽植的草皮无法成活,而那些自然生长的巴根草却越长越多,最后竟然覆盖了整个步道长廊的那面斜坡。人们也就顺其自然,不再折腾,以巴根草为公园的绿化草了,真是“有心栽树树不活,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我对巴根草的认识是由浅入深的,我对它的喜爱也是循序渐进的。起初我对它不以为意,听村里人说,巴根草是一种贱草,因为它耐瘠薄耐践踏,不论任何环境,不论有土无土,它都能茁壮成长,也不管你怎样对其蹂躏和踩踏,它总是逆来顺受,毫无怨言,默默地生根,默默地发芽,任凭风吹雨打,谁也奈何不了它,真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呀!后来见得多了,我就对它慢慢产生了好感,觉得它是故乡的草,野地的草,身边的草,生命的草,越看越顺眼,越看越喜欢。尤其是在安康高新区主题运动公园和桃花源见到大面积的巴根草后,更对其情有独钟了,因为我发现这种平凡、低贱、无用的野草,突然之间变得伟大、高贵、有用了,被视为珍宝了。以后不论不是在野外,河滩,还是公园,只要是有巴根草的地方,我都会不由自主地去走一走,坐一坐,看一看,摸一摸,有时还扯起一根巴根草来,捋掉茎上的叶子,放在嘴里咬一咬,嚼一嚼,一种淡淡的甜香弥漫舌尖,很亲切。
有了热爱,才会进一步了解它。后来,我逐渐知道了巴根草也叫铁线草或蟋蟀草,根系极发达,是一种优良的保土植物。它特别耐热耐寒,烈日炎炎的盛夏,大地一片焦渴,巴根草却长得绿荫葱葱,看到它便会产生丝丝凉意。到了数九寒冬时节,巴根草的叶和茎会变成金黄色,看到它便会感到暖意附身,养眼护心。巴根草还特别耐涝耐旱,当气候干旱时,它的叶子更小更少了,茎上的节更多更密了,当其他草本植物因干旱而枯萎时,巴根草却依然在旺盛地繁殖。当发生水涝时,巴根草的叶子更多更大了,茎上的节却更长更稀了,眼看着其他草因水涝而枯萎,巴根草却依然在旺盛地生长。
现在正是瀛湖的渴水季节,水位下降的厉害,那些曾经浸润于水下的巴根草,现在都露出水面,与湖岸原有的草甸连城一片,看不出被水淹没过的痕迹,原来它是耐涝的,不怕水的。要不了多久,它们就会发出新芽,长出新叶,拔节疯长,变成绿油油的一片了,那将又是另一种美景了。
看着瀛湖岸边如此茂密的巴根草,心灵的思绪一会儿飞向童年的老家,一会儿飞向旬河公园,一会儿飞向高新区桃花源,一会儿飞向原野中那些生长着巴根草的地方,都是那样地美妙,那样地生动,那样地令人神往呀!
我静静地望着眼前的巴根草出神,它使我想起了一些人,一些像巴根草一样生活的人。我爱巴根草,我更爱那些靠顽强生命力坚韧而勇敢生活着的人。试想,我们这些处在社会最底层的人们,谁又不是一株巴根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