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什古韵
花帽美韵
或许是风雨岁月中漫漫黄沙所侵之故,或许还有憩居之所举目四望一缕孤烟的牵引,很难想象西域边塞的荒凉枯涩,多少次把维吾尔族人的视野染成一块褐色的粗布。但有一个地方一粒黄沙也没有飘进,这便是他们枕着边地月光浮现的梦境。在这样的梦境中,维吾尔族艺人和匠人们在清醒中微笑,在微笑中他们看到了自己的女人像花一样鲜亮,而所有的男人,眼里的花色是一片神圣,他们在想象中产生的灵感也像花一样怒放。
于是,神圣的美感出现在花帽上。
当我站在喀什大巴扎一个卖小花帽的摊位前,我以为摊主老汉睡着了。他盘腿坐在一条红线毯上,眯着眼仿佛在打盹,全然不顾摊位前人来人往。或许我对他摊位上一排排花帽很欣赏的表情冥冥中进入他的脑际,他猛地睁开眼用很流畅的汉话问道:“买么?买么?帽子漂亮得很!”
维吾尔族的小花帽确实漂亮,漂亮到什么程度,去看看巴扎花帽一条街吧,这是一条彩色的小河,每一顶花帽都是一朵美丽的浪花。女式花帽中的曲蔓花帽、曼莆花帽顶方稍尖,顶部成拱形,尽显小巧秀丽。细观曲蔓花帽,绿底白花,素净淡雅,金丝绒帽沿闪着幽幽的光。大提拉花帽拱顶亮红,枝叶交错的图案成反三角,菱形格局,再配底纹,相映成趣。再看男式花帽中的太克西、托巴旦花帽,色彩少了女式花帽的纷繁明艳,但样式并不单调,有的通圆,有的带棱角,蓝色曲蔓花枝叶滚边而走,初看起来,古朴大方,细瞅起来,我倒发现几分俏皮,维吾尔族男子在生活中的那种幽默诙谐,不就在头顶的花帽上摆动吗?这使我想起维吾尔族舞蹈中男女身子的扭动和摇摆,那个像皇冠一样的小帽帽斜斜地扣在一片青云上,竟然纹丝不动。原来,它不是点缀,而是翩翩起舞中旋转的中心点。
这些花帽帽深可达七、八厘米,里边密密的针线凝聚着绣制者的密密的心思。从这一点来说,维吾尔族小花帽不仅是生活用品,更是独特的工艺品。在喀什街头,穿着艾得莱斯花裙,戴着小花帽的维吾尔族姑娘,绝对是这个民族最值得炫耀的亮丽风景。据当地新闻同行介绍,维吾尔族小花帽仅式样就有30多种,说起图案花样,至少有300种。这就难怪,如彩色河流一般涌入我眼帘的小花帽,每一个都不同样,数也数不过来。这些花帽是让人戴的,好像更是让人观赏的。这就不难理解,为什么每当党和国家领导人以及国际友人来到维吾尔族群众中间,他们都要送上小花帽作珍贵的礼物。
由小花帽缤纷的花形图案,使我联想到维吾尔族民居廊柱上、大门上、挂毯上、窗帘上无处不在的细密花纹,即使不富裕的人家,如有一点地方能显示美,那这个地方一定会展出几缕曲线柔美的花饰。在林林总总的花纹中,玫瑰、石榴、葵花、葡萄是最常见的。在石膏彩绘中,花砖叠砌中,木头雕刻中,这些花叶、花朵、花枝的纹线流畅,弧圆尽显出一分饱满。在一家木雕大门前,我看了许久,也无法想象工匠手艺的无穷精妙。
喀什南枕帕米尔高原,东邻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紫烟苍山,黄尘大漠形成了自然之色的沉闷单调。在这样一种环境中生活,人的心灵多么渴望青枝绿叶。不屈的精神世界中应该有最生动的色泽,而小花帽的亮丽、艾得莱斯绸的明艳正印证着一个民族丰富的情感。
花儿为什么这样红,这首歌应该诞生在这里。
古 城 小 巷
八月初的一个黄昏,虽然烈日的光焰已不那么耀眼,但南疆的太阳依然是骄傲的。在喀什东湖边的抬头一瞥,让我感受到了沉淀的阳光在高台古城浓郁的着色——红铜之色,有作家说那是成熟的土黄色,四百多户民居参差错落拥挤在高台之上,年复一年,让极富穿透力的阳光洞彻门户,把斑驳的土墙和人们的脸色涂抹成历史的一页。
高台民居,形成于两千多年前喀喇汗王朝时期的古城,在夕阳中抓住每一缕注视它的目光,静静地,让成熟的土黄色诠释古老的文明与现实世界中稀缺的神秘。
一走进这窄窄的小巷,思绪牵着脚步就想一下走到古城的深处去看。旁边一扇雕着曲蔓花枝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位白纱披头的维吾尔族妇女闪身而出,我看不清她的脸,只见一双明亮的眼睛透出微笑。我举起相机要给她拍照,她右手放在胸前连连摇摆表示不许。
走着,进入一家半是住房半是商店的民居,满墙悬挂的艾得莱斯裙料,各类花色如瀑布一般流出溢彩,色泽之华丽令人吃惊。“这些可以拍照吗?”我指着彩色的“瀑布”问。家庭主妇兼老板娘的维吾尔族大嫂一脸高兴地说:“可以,可以。”进得里屋,见一面墙的壁龛里一件件摆满了描金边的茶壶、构银边的果盘及古色古香的花瓶。这间屋里,地有多大,炕就有多大,炕有多大,炕上的花毯就有多大。花墙、花毯、花衣裳,外面花儿摆上房,真是无法想象,维吾尔族的爱花爱美之情,会在这外表看来粗糙简陋的古巷民居里展现得如此淋漓。走着,地上铺的六角砖告诉我,此路可以放心走,直通外面大世界;而四角砖铺的路则告诉我,此路往前走不通。
走着,左边一条近四米宽的小巷从斜坡上曲曲伸来,忽上忽下,轻轻一拐,就把一个路口放在你脚下。走着,忽然又一条小巷从你右边侧身而去,左一个弯,右一个坡,不见尽头,只见曲径通幽。小巷里每一扇开启的大门口挂着一面花布帘,布帘后边,有的寂静无声,有的传出歌声。走着,好奇心萌生,放肆掀开一布帘,见一寒伧小屋,一少妇半跪在土炕上做活,四壁无花色,她也不抬头,只有一旧挂毯透出些许小屋的温馨。
谜一样的古城,谜一样的小巷。这些小巷,不走正南正北,不向正东正西,顺着天然地势,走出一种随意。这好像一个民族自由灵动的细胞游弋的曲线,在历史的隧道里机智地穿行。看着外面的沧桑,想想屋里的情调,恍然有悟。在南疆的大地上,尼雅古城不在了,楼兰古城不在了,唯有南北中三条古丝绸之路交汇于此的喀什古城还在。在陡峭的城边悬崖上,我看见几根榆木撑起一间过街楼,四面泥墙围着几株玫瑰花。外观简陋的体貌如南疆的戈壁一样原始,里边却蕴藏着艾得莱斯绸的亮丽风情,包容着一件件小陶壶、陶碗的质朴,还有纳格拉鼓声不时在某个院落里咚咚地敲响。
这里的民居很陈旧,在周围现代化 的楼群包围中已显得那么苍老和焦枯,但这里的政府和人民还在用心用力保护它。这使我想起贵州高原西江苗寨那上千座木屋,经过上百年的风雨,它们依然座落得那么安详宁静。
它们存在的理由,都在时光的流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