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陶斝的光芒

1

群雄在方寸之地逐鹿

经汤，化为泥

经火，化为陶

2

它的每一面

都是正面

它让我们看到的每一面

都不是想让我们看到的那一面

3

窑口封闭的时候

它正在沉睡

窑口一直没有打开

它一直没有醒来

只要它不醒来

人间事就与它无关

时间就不会与它为敌

4

总有人会把曾经做过的事

再反着做一次

总有风会在无物可吹的时候

拼命吹自己

5

在一面镜子里

我看到一个黑色的陶器

它有弯曲的腰背

有微凸的肚腩

有茫然的眼神

看到我后

它的两片不规则的嘴唇

急速抖动了几下

仿佛有话要说

又仿佛有话说不出

6

我们同它们一样

需要阳光、水和土壤

我们同它们不一样

不只是需要阳光、水和土壤

7

看到它时，我尚年幼

不懂饥饱，不觉冷暖

不分黑白，不知善恶

常常会向着空荡荡的前方

颤抖着伸出手臂

8

不要拒绝美好的事物

不要因为一次彻骨的疼痛

就怀疑生命的抽象

9

夜来后，你划着一根火柴

我举起一个火把

10

夜建起了高墙

夜关闭了门窗

夜使呼吸紧挨着呼吸

夜让一个人找到了体内的光

11

能散发出光芒的黑

一定不是真的黑

黑应该有夜的样子

有深渊的样子

有喘息的样子

有挣扎的样子

有决绝的样子

有一往无前的样子

12

一切都在酒里了

说完这句话后

他陷入了沉默

但我明明看到

他举起的陶斝中

空无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