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鄢德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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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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婶 娘

严富春母亲和严富春的婶娘吵起架来。

严富春的母亲高爱莲是“大家闺秀”出身,不仅知书达理,贤慧聪明,而且诗词歌赋,吹拉弹唱样样都会。最让严富春佩服的是母亲的那一手刺绣,据说是继承了湘绣第三十八代传人的手艺。她在家是一个好妻子好母亲,在外是一个好女人好媳妇,从来不和人吵架的,怎么会和她吵起来呢?严富春的婶娘也不是严富春的亲婶娘,只是他爷爷奶奶当年认的一个“干儿子”的媳妇。因严富春的这个“叔叔”曾救过严富春爷爷的命,所以严富春的爷爷才认他这个干儿子的!尽管他不姓严,但严富春的爷爷却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儿子看待,除了每年过年过节要相互“走动”外,还因为叔叔家比较贫穷分给了他一部分家产。严富春的爷爷奶奶相继过世后,全家迁到常陵县青云公社同丰大队。他这个“叔叔”因为自己老婆的一张“恶嘴”得罪了好多人,他们在老家没有了“靠山”,又不遭人待见,也举家迁了过来,说是来与他们来“作伴”。


事情还得从严富春的婶娘说起:严富春的婶娘在整个同丰大队算得上是个有人敬、有人惧、有人恨的的人物。一般的村民骂人不过是亲娘祖奶奶的骂,没什么花样,旁观的人一劝就散了。而严富春的婶娘骂人不按这套路,严富春认为老天生下他婶娘来就是要她骂人的,如果她不骂人可真糟蹋人才了。


如果说严富春看《三国演义》时,看到诸葛亮骂死王朗,就觉得过去的人心眼太小,神经过于脆弱,不经骂。但比起自己的婶娘骂人来,他就后悔起来,心想:如果诸葛亮骂人的本事抵得上我婶娘的一半,怕不将曹魏的千军万马都骂得绝了种。


其实,如果细究起来,听婶娘骂人也是一种享受,是享的再也不能享的享受,如果你不经意,你绝对想象不到,人原来是可以那样骂的。婶娘刚嫁过来的时候,还不知道如何给公婆做合口的饭菜,婆婆吃了饭后觉得饭有些硬,菜也有不合口味,便教她如何做饭,怎样炒菜。但婶娘听不进去,以为是婆婆在挑她的“毛病”,就编了一首歌谣来骂她的婆婆:推磨担,压磨担,推粑粑,做早饭。爹爹吃了十三个,留五个给婆婆,婆婆吃了心里不好过,半夜里起来摸茶喝,门闩撞着后脑壳,哎哟哎哟疼不过,找医生也没奈何,一不小心就“过了脚”(方言:“死了”之意)。深些挖,紧些埋,不让那好吃婆娘爬起来。


歌谣传到公公的耳朵里,不免说她几句,可婶娘却变着花样,在一次哄自己儿子的时候,又编了一首歌谣来骂公公:“三岁娃,穿红鞋。穿的什么鞋,缎子鞋;什么缎,鸡蛋;什么鸡,雄鸡;什么雄,狗熊;什么狗,豺狗;什么豺,劈柴;什么劈,斧头劈;什么斧,豆腐;什么豆,黄豆;什么黄,蚂蟥;什么蚂,骒马;什么骒,一条蛇,是你亲爷。”不但骂她的公公是“豺狗”和“狗熊”,更可恨的是,那孩子的爷爷的属相是蛇,婆婆属狗,她要用“斧头劈”,气得公婆当年就和儿子媳妇分了家。


队里的二根媳妇原本也是不“含糊”的角色,不信“邪”的她跟婶娘较量过一次后,结果败下阵来。如她自己所说的:退了五百年的“造化”。


二根是富春婶娘的邻居,家里有个老娘,二根媳妇也不是善茬儿:年轻的时候把她婆婆骂得大气不敢喘,自己做了婆婆,她的儿媳妇一听说她来了,腿打哆嗦,不敢跟她朝面。一次串门子,大家聊得正开心,有人跟她的儿媳妇开玩笑,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句:“你婆婆来了!”,就将她吓得脸色突变,手足无措。就这么厉害一主儿,却被严富春的婶娘骂了个狗血喷头。


二根媳妇刚嫁到严富春他们生产队的时候,二根娘和二根对她俯首帖耳,二根媳妇就不怎么将他们放在眼里,见了邻居们爱理不理的。也是她运气不好,她住的房子与严富春婶娘的房子正好是斜对过,住在那儿的人哪个见了严富春婶娘不是笑脸相迎?唯独她不识厉害,严富春的婶娘决定要好好教训教训她。


一个要做饭的傍晚,严富春的婶娘等在自家的门口,她在等着二根媳妇出门拿柴火。十几分钟后,二根家门“吱嘎”一声响,二根媳妇果然如期出来了,她弯起腰拿放在街门口的柴草。

“呸!”严富春的婶娘狠狠的一口啐过去,算是开场白。

二根媳妇很诧异回头看着严富春的婶娘,问道:“姐姐,你吐谁?”


“我吐得就是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你自己不撒泼尿照照自己,看看自己什么身份,见了谁都爱搭不理,你算个什么东西,你看你人长得没武大郎高,模样像个黑夜叉也敢跑出来装人?你再看看你那腰,比个水桶还粗半尺,你以为你叉腰我就怕了你?你没看看自己刚才弯腰撅腚的样子,活像口老母猪,就你这么一头骚母猪也敢跑这个队里来称王称霸?你再看看你嫁得这个人,老实窝囊得活脱脱一个武大郎。你别以为你嫁了武大郎自己就是潘金莲了?你要是知道羞臊的话,你自己就起个大早,自个儿先去上吊死了算了,不要让我们看见,免得脏了我们的眼!一口老母猪也敢把自己当成潘金莲,人家潘金莲杨柳细腰樱桃小口三寸金莲!你再看看你脚象熊掌嘴象河马大口,腰像围桶身段像矮冬瓜,长不像鳝鱼短不像泥鳅,上下一般粗,高矮一样长,要胸没有胸要腰没有腰要脸没有脸,你说你算个什么玩艺儿?我都纳了闷儿,你爹娘干了什么缺德事把你生得这么一副不男不女的熊样。潘金莲(因为)偷汉子,她家里人把她嫁给武大郎,你作姑娘的时候干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爹娘把你嫁给二根,你偷汉子偷的谁……”


婶娘就是婶娘,她不但很快论证出二根媳妇是口老母猪,还推测出她做姑娘时曾偷过汉子。从此以后,二根媳妇病了好多天,病好以后,见了富春他婶娘老远就打招呼,婶娘往往就是鼻孔里哼一下算是答礼。“别人都是杀鸡给猴看,我偏要杀猴给鸡看!”这是后来富春的婶娘对村人评价这一次骂人的意义做的“总结”。


严富春婶娘骂人的招法很多,最厉害的骂法是以排山倒海之势、从各个角度全方位地将对方骂得体无完肤,不给对方任何还口的机会。在她骂倒二根媳妇的时候,也还算是手下留情了。

严富春的婶娘和外人吵,也经常跟家里的男人吵架,缘于此,严富春一般很少到他们家去。


严富春有天晚上到爷爷家里,陪老人聊聊天帮着做点家务什么的。叔叔忽然去了,嘴里骂骂咧咧的,爷爷就劝慰着他别整天骂骂咧咧的。严富春一听就知道两口子又吵架了,看着他那不能充能的窝囊废模样,严富春从心里反感,也没有理他,就躲回西间床上睡觉了。


半夜里的一阵骚动把严富春惊醒了,原来叔叔躲在爷爷家,婶娘骂上门来了,她不仅骂叔叔,连过世的奶奶也一起骂,污言秽语不堪入耳。看着叔叔和爷爷躲在东间房里一声不出的样子,严富春突然大怒起来,骂道:“外面是什么东西不会说人话?”婶娘没料到严富春在,愣住了。严富春继续吼道:“屋里上有老,下有小,你嘴里不干不净骂谁?要骂你自己也有爹也有娘,回家骂你自己的爹娘去!”严富春气愤极了,叔叔上来拉他,爷爷也来堵严富春的嘴,严富春还是骂个不休,好像要把这许多年来对这一家人的不屑全部发泄出来。


由于严富春在学校骂老师的“光辉形象”早已在人们的心中“扎根”,生产队里的人对他是敬而远之的。你想,队里有几个人读过多少书?连中学的老师都奈何不了的人谁敢惹?再加上严富春小小年纪能给学生娃儿上课,这也算是当地的一大“奇迹”了。还有严富春他能玩蛇,谁要是惹了他,他就会用蛇来吓唬吓唬你!只要是严富春在场说话,一般是没有人敢答腔的,谁也不会自己给自己惹事生非,弄不好他捉几条蛇到家里来试试?


严富春的婶娘自然知道严富春的“厉害”,当然不敢和他“顶嘴”。见有严富春在,婶娘也就只好一个人骂骂咧咧地回去了。后来,严富春的叔叔一遇到老婆“欺负”,就跑到严富春家来,严富春的婶娘也就不再和他闹了,只等他回去后悄悄地“收拾”他。


晚上,严富春回到家里,母亲告诉他,富春的婶娘又开始在家里来闹了。你那个叔叔以为你在家,就跑过来“避难”,可发现你不在,她就更得意了,在我们家也大闹了一场。最后,你的两个同学胡莹和佟胜利来了之后,那姓佟的女孩只说了一句话:“我让富春去抓条蛇丢到你家猪圈里去。”你那婶娘就吓得甩起胯子就跑了。我问你,那女孩是谁家的,她可真的厉害!


严富春就说,那女孩是婶娘的“克星”。富春母亲当然不信,他只得胡编了一个理由,将母亲糊弄过去,母亲向来对他说的话是相信的,也就信了他说的话。

其实,严富春的婶娘怕严富春,还真得从富春的同学佟胜利说起。


佟胜利的家其实与严富春不在一个生产队,富春在第五生产队,她在第三生产队。虽说中间隔了个第四生产队,但就地理位置而言,中间只隔了一条小河。严富春每次上学时,都要必经她们家,有时还叫上她一起去上学。佟胜利的母亲知道严富春的“大名”,有时看他大热天站在家门口等她女儿心里过意不去,就端碗芝麻豆子茶给他喝,严富春也就对她很感激。只是因为那次严富春在水中救她的那一幕,让佟胜利心中有个心结总是解不开,总认为那次严富春在水里“欺负”了她,但凡见了严富春就躲,而且是有意无意都躲着他。


后来,严富春从沅水中救了胡莹之后,她特地去找了胡莹,问了一些严富春怎样救人的过程,胡莹就把严富春救他的过程大致说了一遍,当然“关键性”的那个问题,她是不会对她说的。就算与她关系再好,相互之间还是有秘密的。末了,佟胜利就把她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严富春为什么在救她的时候,从她的身下钻出来,而且是在她的胯下钻出来的。他不知道女孩子的胯下是男人的“禁地”吗?还有,当时,他明明知道自己对他当时的行为很反感,虽然知道当时救她也是无奈之举,当自己用粉拳打他的时候,他为什么还要强行抱着她?而且抱得那么紧,将她刚发育的乳房压成了扁平,以至于后来好多年都没有发育成熟,她从心底里骂了他无数回。


胡莹听了她的一番话后,就笑得前翻后仰。就把严富春当时救自己的一幕幕惊险的情节一一对她描述起来。就告诉她,严富春之所以从你胯下钻出来,那是因为当时他离你很远,如果他从水面上向你游过去,只怕是还没到你跟前,你就沉到河里去了。另外,当时,如果他不把你抱紧,你就会被湍急的河水冲走,或者说,你们俩人都会沉入水底。他救了你,你现在倒还要责怪他,真是猪八戒背钉耙。末了,对她说:“对了,那天他救你的时候,我也在现场,我可是看得心眼嗓子都提起来了的,生怕你们两个有什么意外。”想了一下后,又问:“死丫头,莫不是让人家把身上摸了,心里想着他了吧?”胡莹其实是想诈一下她,哪知道,佟胜利一听,居然低下头道:“我就是忘不掉他在水中的那一幕,不管我用什么方法,就是忘不掉,你说我该怎么办?”


胡莹一听,心想,这下糟糕了!又一个姑娘陷入了他布下的“罗网”,心里不免就怪责起富春来:他怎么就这么喜欢救人呢?

面对又一个喜欢严富春的女孩,胡莹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不得不开始编一些对富春不利的“坏话”。比如,富春家里成份不好,富春家里经济条件不好,富春家里没有劳动力,富春家里经常没饭吃……她一口气说了一大堆,结果,佟胜利却说:这些我都知道。


胡莹见一时“劝不动”她,就只好换一种方式,这以后她有事无事就往佟胜利家里跑,表面上是和她交心谈心,其实是另有目的:一是想套她嘴里的话,二是看她是不是去找严富春。那个时候,钱芳、佟胜利、胡莹等几个女生,都与严富春在一个学校读书,胡莹知道那时候严富春与钱芳俩人“吹了”,她便把目标“锁定”了佟胜利,就非常害怕她与富春有什么来往。从那以后,她就“盯死”了严富春,但凡知道了他与哪个女生有了来往,就赶去“救场”。好在那时严富春的一门心思都用在学习上,她这一招倒是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有次严富春去上学时,正好在路上碰到自己的婶娘与佟胜利的妈妈不知为什么在吵架,而严富春的婶娘也正好在第三生产队。他就上去问了一下情况,原来是婶娘家的小猪崽跑到佟胜利家的菜园地里去了,把她家的一垅刚栽的茄子、豆角之类的小苗都给糟蹋了。


佟胜利的母亲与严富春的母亲差不多,也是不愿与别人吵架的人。自己家里的菜园被她家的小猪给糟蹋了,上门去告诉她让她把自己家里的猪圈锁好,这原本就是件极其普通的事情,可富春的婶娘却横蛮不讲理,反倒与佟胜利的妈妈大叫大嚷,好像是她家的菜园地被糟蹋了一般。


严富春听不下去也看不下去了,他走到婶娘家的猪圈边,看到她家的母猪刚下的十二个小猪崽,正在母猪怀里在吃奶,便过去把母猪赶起来关住,把小猪赶到她自家的菜园地里,这才对佟胜利的妈妈说:现在没事了,她家一头猪祸害你家的菜地,我让她家十二头猪祸害她自家的菜地,看她还心疼不心疼?


事后,严富春的叔叔找到富春他爹去“评理”,严富春就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不讲理,那我也来个不讲理的办法对付她。末了,还捉了条蛇拿在手上,对他婶娘说:“保不齐这蛇哪天会钻进她家的猪圈,到那时候你家的小猪崽能保住几个,就不好说了。”

从那以后,严富春的婶娘很怕严富春,见了他老远就躲开。当佟胜利说让富春捉蛇的时候,她当然吓得飞也似地逃走。


这次,严富春的婶娘跟叔叔都是为了什么吵架,严富春不知道,他也懒得去打听,对他们的事情也不感兴趣。只要严富春在家,他叔叔就躲到严富春的家里。可如果严富春上学去了,他躲到哪儿儿,婶娘就跟着骂到哪儿,连累别人遭殃是他叔叔的“拿手好戏”。

有一次听说严富春叔叔跟婶娘又吵架了,严富春不在家,叔叔只好躲到严富春的舅舅家里,婶娘跟着打上门来,严富春的表哥表弟们怒气冲冲的要揍婶娘,叔叔和舅舅急忙拉着他们走了,严富春的婶娘在舅舅空无一人的家里,找不到富春的叔叔,气没法撒,就在富春的舅妈的床上撒了一泼尿。等严富春的舅妈回家的时候,看着床铺上的褥单子上湿了一大片,用手摸摸有些温乎,放在鼻子下一闻,臊气扑鼻,她气得大骂那婶娘是“疯婆子”,此后便更没人敢惹她。


队里人知道这事觉得好笑,有人问严富春的婶娘:“听说你在大舅姐炕上撒了一泼尿?”

“哪儿啊,我不过是在她炕上倒了一壶热茶!”富春婶娘得意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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