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厚是滨江市第三十一中学里一位老实巴交的校工,之所以说他“老实巴交”,是因为他所从事的工作太多太杂。在学校里,他既是电工又是木工,既是清洁工又是搬运工,既是厨师又是广播员,还兼做“守门员”(门卫),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勤杂工”。
刘子厚是十九岁那年在技校毕业后进的这所学校,当时学校要的是一名电工,刘子厚在技校学的就是电工,他很幸运地被录用了。从此以后,他就在这所学校里扎了“根”,一干就是三十八年,至到他六十岁那年退休。
学校里的电工活不是太多,但学校里修修补补的事情却不少,学生们把桌椅弄坏了,自然要修理,这事谁来做?那时,学校里的“总务处”没有多少人,其实就二个人,一个是主任,另一个就是他了。这事就理所当然地“摊”到了他的头上。那时候刘子厚还没有“转正”, 又正是“图表现”的时候。年青的他也有的是力气,于是他从街市上买来了斧头锯子刨子,又当起了“木匠”。等把学生的桌椅修完之后,厨房里的师傅忙不过来,找主任要人帮忙。主任就说,小刘,你去帮一把。
刘子厚结婚后,由于老婆在乡下农村,他一个人住在学校的值班室后面,这样,晚上学校就不用另外请人值班了。早晨起来,看到操场上垃圾遍地,他就情不自禁地拿起了扫帚扫了起来,看到厕所里脏乱得不行,他就用水冲几下。到了早上升国旗的时候,刘子厚又打开扩音机放曲子,还要把麦克风牵到“主席台”上去,供校长或老师讲话。到了第二节课后做广播体操的时候,刘子厚就放下手中的活计,又去广播室开广播。遇到学校要买什么东西,人们很自然就叫上他去“帮忙”。这样,刘子厚每天的工作就从没有停止过——清晨做清洁工,早上升国旗时开广播,学生上课之后他修桌椅,十点钟做广播操时又开广播,十点半之后到食堂“帮忙”,至到人们开始午餐。下午上班后又是修桌椅,有时上街帮人买点什么或搬运点什么。下班后,人们都回了家,刘子厚回到学校门房后面的一处三个平方米的“陋室”,又义务做起了门卫。至于他的“本职工作”——电工,倒成了他的“业余”工作了。他只有在中午或下班之后,才有时间到学校内到处走走,检查线路,更换老化的电线。
这样的日子过了三十年后,因为国家户籍政策放宽,一方为“半边户”的在经过三十年的“分居”后可以随另一方回城。这样刘子厚的老婆才带着他们的两个女儿从农村来到学校,从此结束了为期三十年的“牛郎织女”一般的生活。在如何给刘子厚分房子的时候,学校一位负责人先开始还不愿意“分”给他一间十五平方米的住房,理由是刘子厚的老婆才从农村里回来就享受这样的“待遇”,有的老师一家三口在外面租了好几年的房子,怕有人不“服气”。这位前校长居然说,在传达室旁再给他随便盖一间草棚子就行了,总比街头上那弹棉花的要强得多吧。
刘子厚的女婿听了这话,满肚子里都是火——刘子厚给你们学校“做牛当马”了三十年,一个人做了六七个人的活计,学校里曾给他多少钱?有没有加班工资?他晚上给学校值班五年,学校分文不给,有老师实在看不过去,在会上提出来,学校后来才开始给他发加班费,而且以前的没有补发。
刘子厚的女婿把刘子厚的“事迹”写成材料,分别报送给区委书记、区人大主任和区长。不久,区教委主任奉命前来学校,把那位校长撤了职,刘子厚才分得了一间二十平方米的住房。这一年,刘子厚被评为区优秀教育工作者、劳动模范。也正是这一年,他在教育战线上默默奉献了整整三十个春秋。于是,他又捧回了全市教育系统“优秀教育工作者”和市“劳动模范”两个证书,还得了一个“从事教育战线三十年”金制奖章。从这一年开始,学校里的老师对他的称呼也改变了,从过去人们叫他“小刘”、“老刘”、喊他“刘师傅”,改为喊他叫 “刘工”了。
刘子厚在工作了第三十八年后,光荣地退休了。在他退休五年后,工作了三十八年的他从没有生个小病,却突然在一次上厕所时晕倒在地,送医院一检查,才得知是“脑中风”,也就是脑溢血,住院一个多月后,他在医院里“住”不习惯,还没有完全康复,他就吵着闹着硬是要回来。家人拿他没有办法,只好依着他的性子来。七年后,七十三岁的刘子厚又在上厕所时晕倒在地。因为他曾得过脑中风,医生就给他当“脑溢血”治。可没有一天的工夫,他原先进医院时人还是清醒的,人也能说能吃,腿脚还能活动。可到了晚上,人却不能说话了,腿脚也不灵活了,被送到急救室进行抢救。经过“核磁共振”检查,这一次,他被查出他患有“脑梗塞”。原来,他吃了几年的防止脑血外溢的药物,把血管给“堵”住了。现在医生把他还当成“中风”来治,又使用原来的药,还不要了他的“老命”?幸亏抢救及时,刘子厚从“鬼门关”上走了一回,又回到了生活当中。住院二个多月,花了医药费五万多元钱,除去报销的三万多元之外,其余全部为自己负担。
这次出院后,学校的老师们照例又来探望,他家里的水果和鲜花堆了一地。有一天,学校几位负责人也来到刘子厚家里来看望他,不知为何话题“扯”到了环境保护上来,他们谈起了学校的绿化和操场改造等一系列问题。刘子厚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方方正正的饼干盒,从里面拿出一叠发黄了的纸,递给又一位新校长。校长接过一看,原来是一份《学校绿化建设和治理环境污染实施方案(草案)》,居然与他们商议的不相上下。校长再看落款日期,才知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他十分惊讶,忙问刘子厚说:“刘工,您老这份方案为何现在才拿出来?”
刘子厚经过了这次大病后,耳朵有些不好使了,他没听明白校长说什么,就对他说:“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说大点声。”
校长大声地重复一遍后,刘子厚也大声说:“当年我把这份方案交给校长时,他只说了一句话。”
校长迫不及待地问:“他说了什么?”
刘子厚就大声说:“他说,‘你这不是胡闹吗?我们学校现在条件是好了,但没有必要为了环保浪费这些钱!’我就拿了回来,一至放到了今天,我知道,迟早有一天有人需要它的!”
校长已经把这份方案看了二遍了,上面有许多问题正是他们研究了好长时间没有解决的难题。他感觉很好,有些爱不释手了,听了刘子厚的话,校长十分生气,又问刘子厚说:“刘工,您还记得吗?当时的校长他叫什么?他真是一个混帐东西,这么好的珍贵资料不知道要。”
刘子厚听了,也十分生气,对校长说:“你也别生气,他不是别人,就是你的爸爸!”
2001年9月15日于武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