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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彩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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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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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樱桃的春天

一樱一世故乡情。在我出生的那方古老而温情的土地上,生长着一棵苦樱桃树,那是父亲而立之年种下的。

望穿时光晴川,吟哦风月幽兰。这棵樱桃树长在我娘家东厢房外,宛如一位缄默的岁月长者,饱经风霜的树干,镌刻着村庄往昔的斑驳记忆;葱郁的枝叶在风中沙沙私语,在倾诉陈年旧事;那颗颗果实如约挂满枝头时,仿若岁月长河里凝结的艰辛泪滴,每一颗都蓄满有温度的故事。

这棵苦樱桃不同于林间的苦樱桃,个儿大、果肉厚,若熟透苦中带甜,是那个年代村子里第一棵被公认的“甜樱桃”。在我记忆荧屏上,那棵苦樱桃树是贫瘠岁月里一抹独特的风景。家里一贫如洗,水果与糖块如同天际星辰,遥不可及。苦樱桃成熟,正逢五六月份,我们兄妹仨翘首以盼的狂欢月如约而至。我们约来和我们兄妹仨一样衣衫破旧却难以掩盖童真的小伙伴,一张张爬满尘土的小脸在树下晃悠,如一群觅食的云雀叽叽喳喳。我们仰着小脸,眸中满是炽热的渴望,盯着那颗颗苦樱桃。身手敏捷的哥哥如灵猴攀爬到树上,用力摇晃枝干,一场“樱桃雨”唤醒了欢声笑语。树下的我们不顾被砸到的疼痛,推搡争抢,将抢到的樱桃急急塞入口中,刹那间,苦涩在舌尖炸开,小脸皱成一团,却又带着满足的笑意。父母见状,苦笑着摇头轻叹:“这苦樱桃,也只有娃儿当宝贝。”那笑容里,藏着生活的重负与对孩子的疼惜。于我们而言,我家的这棵苦樱桃是能给困苦生活带来一丝“甜”的圣树,尽管那甜是如此甚微,如此苦涩,但却足以慰藉我们一群幼小的心灵。

年代留疙,心生阳光。那个年代,乡亲们从朝至暮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埋头苦干,然而收成寥寥。低矮的屋舍举着炊烟,在风雨中浅唱。泥泞小路雨季成泽,苦樱桃的苦涩,恰如生活的困厄,深深刻在我们全村人的心头。土地的贫瘠让每一次耕种都充满了未知与艰辛,传统的种植方式和有限的生产工具,限制了农作物的产量和质量。村里的老人们总是望着天空,担忧着雨水的多寡,担心一场旱灾或洪涝让一家人陷入饥饿的境地。然而,孩子们早早的懂事,明白家中的不易,除了在那棵苦樱桃树那里寻找欢乐,更多的时候是帮着父母做些力所能及的农活,小小的身影在田地里穿梭,仿佛也在与生活的苦难奋力赛跑。那个年代,我们家门前是一块块水田,插秧时节正赶上那棵苦樱桃成熟。插秧需要邻里帮忙,用耕牛犁田耙田,母亲购买少许瓜子和糖块分给大伙吃,以表感谢。有时和大人一起来的小伙伴很多,而我那时年龄偏小,总是去那棵苦樱桃树下守着,手里握一根竹竿,狂言不许和自己玩不到一块的小伙伴上树摘樱桃。于是,常常把小伙伴惹哭了,向大人告状,而我却为自己的胜利窃喜。在我心里,那些樱桃,是我们家最珍贵的东西,要给也要给自己喜欢给的人品尝。因为我小小的自私,还多次遭到母亲的责怪,也因为不明白母亲责怪的缘由而痛哭流涕。

时光悠悠,村子迎来新景象。村子里外出务工的青年携回新思想、新技术。父亲,这位深耕土地的老把式,开始其它果树的种植、嫁接。他常常从大山里寻回野桃树、梨树、樱桃树,待成活后,到邻近村寨寻回水蜜桃、香水梨、日本樱桃,尝试嫁接。每次嫁接的失败,都像是命运对他的一次考验,但他从未放弃。历经无数次挫败,终于成功嫁接各种果树。捧着又白又大的水蜜桃,真不忍心下口,我们兄妹总会先让母亲咬一口,父亲再咬去一口,我们再尽兴下口。年复一年,我家房前屋后种满了各种果树,每逢春天来临,我家便成了花中之屋。课堂上,我的启蒙老师常常夸赞我家如在画中坐。金秋,我们兄妹仨在果树下尽情享受纯天然水果,父母亲脸上绽出欣慰自豪的笑容。邻里大人孩子都来我家摘果子吃,我的初中同学周末也来我们摘一大书包带回家与家人分享。掉落地上的桃李也很多,我们每天捡拾一大桶喂猪,看着猪吃得那么尽兴,心里甜蜜蜜的。紧随其后,乡亲们和父亲索要各种果树枝条、小苗去种植,村子里的果子越来越多了。父亲种植的成功,不仅仅是一棵棵果树的新生,更是整个村庄走向繁荣的一个重要标志,它点燃了乡亲们心中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之星火。

一切美好都随时令而至,并非在乎年龄。苦樱桃树枝头挂满青色珍珠,我每逢周末都要走到树底下仰望端详一番,审视这些小果子何时变红,自然像个孩子在期盼他渴望来临的春天。而离家不远的茶园、房后、大门前、竹林外,甜樱桃已红似火,孩子们在树下欢笑嬉闹,摘尝着甜蜜。当夏季撕下黄历,苦樱桃由红渐渐变紫,而我,每年仍会摘一箩苦樱桃,与俩儿子共品。儿子脸色难看,一阵嘟囔,嚷着这些漂亮的小东西不能吃,太苦。而我,一粒接一粒地往嘴里塞,试图品尝苦樱桃自带的苦味,唤醒儿时递过的手杖。每一颗苦樱桃入口,儿时的苦涩便在味蕾间复苏,往昔的艰辛画面如幻灯片般浮现:树下带着欢笑的争抢、父母辛劳的背影、村庄昔日的探戈。此刻,苦樱桃的苦,化作对过往的缕缕追思以及对当下幸福来源的感恩,舌尖萌生甜蜜,心生知足。

脚步到处,视觉总充盈着甜蜜音符。走在村子里,处处都能感受到苦涩之上甜蜜的氤氲。我从他乡调回家乡任教已经长达十二年,我亲历了母校彻骨的蝶变。起初,教学楼非常拥挤,没有齐全的各种功能室,一个大教室需要用千层板分割为两个功能室,一边是美术室,一边是手工作品室。学生宿舍楼是低矮的木架瓦房,楼上楼下仅一层楼板相隔,楼上走路,楼下心堵,楼下说话楼上恼火。学生宿舍,大多两名同学睡一张床。教师宿舍,两名教师一个房间,中间只一块布帘相隔,带娃的,都得共处一室。后来,学校新建了宿舍大楼,师生住宿问题得到了解决。不久,一幢崭新的学生餐厅立于校园东南角。学校办公室只有一台电脑,两台电子白板,全校老师只能争着使用。两年后,学校有了电子计算机室,各班级正常开展信息技术学习课。孩子们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享受着优质的教育资源,教师通过多媒体教学设备,为他们打开了一扇通往世界的大门。每周,教师忙于卖票,教师负担重,学生保管饭票也困难。后来,变成刷卡吃饭,同学保管饭卡同样困难,教师管理任务较大。如今,所有粮油果蔬都由统一供应商配备。每天两顿正餐,都有三种菜肴,孩子们吃得欢心,玩得舒心,学习用心。教师如飞鸟破除了层层藩篱,拥有更多时间和精力专注于教学及班级管理。图书室的书种类增加了,每个班级教室里都有图书角,摆放适合本班年龄段的书籍,方便了孩子们的阅读。

目之所及,乡村皆是祥和。村子里,现代化的养殖场,猪群肥壮,鸡鸭成群。年轻的养殖户运用科学的养殖技术,精心照料着这些家畜家禽,他们有了丰厚的收入。夕阳西下,乡亲们三五成群地围坐村子中央,拉扯家常,阵阵欢声笑语此起彼伏。二哥凭借对垂钓的热爱与敏锐的洞察力,贷款开辟了自己的“一枝梅垂钓园”。两个大池塘清澈见底,重量大小不一的鱼儿在水中欢快地游弋成长。每缝周末及节假日,远近钓客们纷至沓来,或三五成群,或孤身一人前来,在池塘边悠然垂钓,享受着宁静与惬意。看着那些垂钓者,很多时候并不在乎结果,在意的是抛出浮躁、烦恼、忧郁,垂钓沉稳、豁达与恬静。二哥同样逢空闲时忙碌于其间,脸上洋溢着满足与期待。

日子悄悄行走,味蕾欢喜四月间。每年四月后,甜樱桃开始成熟。乡亲们自家房前屋后,甜樱桃树在阳光的照耀下,满枝丫的樱桃如红宝石般璀璨夺目。微风拂过,枝叶摇曳,樱桃闪烁着诱人的光泽。大多时候鸟儿是最先有口福的先行者,它们携家带口,将最大最红的樱桃啄食干净。孩子们在树下嬉戏玩耍,鸟儿却不惊,笑声似乎是放任生灵的王牌。甜樱桃成熟的时间几乎都赶到一块,从变红到熟透,大概在一周左右。一口咬下,甜蜜的汁水瞬间在舌尖散开,一口气可以吃下很多,让人难以把控合适的度。

心之所向,皆是旧情。我娘家那棵苦樱桃树,于繁荣盛景中渐渐成为时代前行的一抹靓影。它见证了村庄由困苦到富裕的漫漫长路,见证了乡亲们以汗水与智慧铸就的华丽篇章。它虽不再是孩子们心头炽烈的挂念,却是村庄变迁的见证。我不会忘记苦樱桃树陪伴我们成长的那段心酸岁月,它是我前行路上的一块基石,时刻提醒着我珍惜现在的幸福生活,激励着我不断努力,去创造更加美好的未来。它如同一面镜子,给孩子们映照出生活的苦,翻面则是生活的甜。

春风不语,村庄破茧成蝶。平坦的水泥路如玉带纵横,直抵各家各户门前。高楼拔地,庭院芬芳四溢,欢声跌出。母亲靠着养鸡鸭、种蔬菜变卖置办家用,七旬的父亲成了村里唯一的牧羊人,一生如针线在家与群山间缝补生活的破洞。老屋仍旧立在风雨中翘首瞻望,只听身旁红砖青瓦在浅唱。院内宽敞明亮,装饰精美。屋内各种现代化家电一应俱全,厨房火塘继承了炊烟袅袅,讲述着祖辈预料之外的新故事。一辆辆崭新的小轿车走进了左邻右舍的家门,蹩脚的过往已然迎来柳暗花明。小轿车不仅仅是面子上的华衣,也不只是专属交通工具,还是乡亲们生活水平水平提高的有力见证。农闲时,一家人开着车去城里购物,到各名胜景区游玩,或是走亲访友,曾经遥远的路途瞬间变得近在咫尺,出行的便利让乡亲们的生活圈不断扩大,视野随之变得更加开阔。

季节的风拂过,苦樱桃有了自己的春天。苦樱桃树枝叶轻摇,似在为村庄的华丽转身欣然喝彩。它深知,苦的帷幕已落,我们的幸福之歌正嘹亮奏响,那歌声聚满希望,于这片希望的土地上,袅袅不绝,愈发高亢,唱响乡村振兴的强音,唱出我们生活的甜美新章。那曾经的苦樱桃之苦,已化为记忆深处的一尾鱼骨,深深烙印在风雨中,在我们一代又一代人的心里。而如今的甜美生活,则如同一幅绚丽多彩的画卷,在村庄的大地上优雅铺开,越铺越广,迎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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