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故乡开窗的人（组诗）

开窗的人

那个年代，女孩上学是没门的

父母却甘当女孩的垫脚石

推开云雾，消散浊音

汗水撒透四周青山

青山高举羊群，肥猪，柴垛

女孩从父母的脊背挺出梦蕾

她丰满的羽翅蘸满了阳光，雨露

甩开了大山，甩掉了歉收的农田

离乡求学，成了一支银箭

将迂腐折叠安放故乡的河底

归来已是身披铠甲的英雄

身后，有了续光的星群

为故乡开窗的人一个又一个

窗户被打开，一扇又一扇

父亲

父亲是大山孕育而生的

自带乡土烟火

他一路沿着山路蹒跚走来

背上的医药箱装满青年的月光

贫穷限制乡亲的脚步

唯独对父亲宽容，任他奔走

村庄乐意烙满他滚烫的足迹

村西的老乡病倒之后

他得披着月光去帮忙注射

村东的老人病重

急促的请求带走他深夜的自由

村卫生室赠予父亲的那只医药箱

陪父亲走上六旬的班车

这是一趟没有丝毫回报的单程快车

父亲不是编制内的行医者

他是一轮与金钱毫无瓜葛的红日

把为别人而忙活当自己的生活

他是打开故乡健康之窗的庄稼汉

母亲

母亲是与重男轻女思想同行的妇女

头脑被熏醉，心智却锃亮‌

以山泉擦洗汗痕

种菜，养鸡鸭，养母猪，养牛羊

供儿女上学，从不掉链子

一枚鸡蛋变卖可填补学费的缺口

一篮西兰花在背上行走两个多小时

可缝补儿女的床单被套那些破洞

母猪每生产一次，全家总惊呼一次

母亲眼里总盈满满足的光束

邻里老乡的思想扯她的后腿

她把自己捻成一根银针

拼命地别到田地里，缝进又缝出

把家禽牲畜向肥壮催个日落月出

母亲火一样烈性

锤炼出求学路上的第一只金凤凰

闺女让母亲在村里不再迷茫

她悄悄把手心的茧子隐藏

她是打开故乡知识之窗的第一人

为故乡开窗的人

他们追着日出上山

背回落叶，木柴，鸟鸣，花香

牲畜用四蹄敲响光阴的竖琴

托出农家肥走向贫瘠的田地

他们扛着时间的细腰沉默

用锄头掘出山地腹中的春天

种下秋天的轮轴

等待一场盛大的丰收

他们在三月的茶园欢歌

绿的芽孢紧闭新生的乐谱

采茶的乡亲镀上了金光

春茶翻篇夏茶紧跟上

他们用血汗驱赶贫穷

以泪光迎进了轿车与新房

用胸肌将狭隘拓出绿洲

用犀利的目光为故乡打开窗

窗户多得再无法命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