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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彩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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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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倔强者的原色

题记:苦难,是一块磨刀石,教会一个人如何倔强地活着;自强不息,是倔强者的垫脚石,是梦想腾飞的羽翅,是生命绽放的最美颜色。


依莎正在峰顶那棵开得正烂漫的火红的映山红下,凝视着遥远的地平线,嘴角扬出两个幸福的小酒窝。此刻,她早已忘却了自己,也忘却了世界。唯有两行冒着甜蜜热气的泪掺和着柔美的山风,与炽热的心脏谱写着感恩命运历练的交响乐,与祖国给予的阳光一同舞动出生命最美的颜色。

青涩童年


依莎出生于一个清贫的五口之家,打小就乖巧听话。不到四岁她便能替母亲分担一些家务活,能为父亲刷洗鞋子。五岁后,依莎虽然失去左手的活动功能,但她开始学着给家人洗衣服、烧火做饭。在依莎的记忆中,她做得再好,依莎却没能得到过母亲的一句夸奖,也没有得到过母亲给予她的赞许目光,更没能换取到母亲温暖的怀抱。依莎长大后才发现母亲是刀子嘴豆腐心,母亲为人处世豪爽,邻里老少才会那般信任她、敬重她。或许,母亲终归就是与众不同的母亲。

依莎四岁那年的金秋十月的一天,一场大火如魔鬼般拽走了这个可爱女孩的左手的一切活动功能。这一次人生劫难,从此成了永无止境的阴霾,仿若恶魔可憎可恨地缠绕着依莎的人生,也在依莎的心房悄悄种下了自卑的种子。

“妈妈,抱抱我……”

“别蹭我,到一边去!”依莎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母亲冰冷地推到了一边。

五岁多的依莎早已品尝到了无奈的滋味,她羡慕邻里那些健全的同伴,每天父母把她们捧在掌心,仅仅一声甜甜的乳名叫唤都是那么暖心那么幸福。

依莎在那场大火劫难之前就经常悄悄跟随哥哥去村子的单小教室外等待哥哥放学,老师教一句,她就悄悄跟着念一句,久而久之,哥哥能背的知识,她也能背。虽然她不知道上学是干什么的,但她觉得去学校的的日子很开心。

依莎终于到了上学的年龄,当母亲准备将依莎送进学堂时,老师却说依莎的年龄还差一个多月,因此,依莎七岁那年没能入学。第二年,由于村子里适龄入学的孩子太少,老师就没招收一年级新生。两年后,依莎终于在九岁时入了学。从此,依莎的求学之旅便正式开启。

“你们看,依莎的左手和我们的不一样!”一名男生一边和同学说着,一边把带着嘲笑的目光投向依莎。

“我是不敢和依莎玩,你们害怕她的手吗?”小伙伴都走开了。

依莎委屈地低下头,悄悄地把袖子使劲往下扯,她试图把畸形的左手藏得严严实实的,再不想被人嘲笑。依莎的唯一玩伴是她的同桌香香。香香听不懂老师讲课,一年结束她没能认识一个字或一个拼音。当其他小朋友戏耍香香时,依莎会冲上前去保护她,在依莎心里,自己或许比香香强大。然而,依莎也有脆弱的一面,她几乎每天都没忘不停地扯衣袖,在她看来,只有把难看的左手藏起来,她才能安心跟着老师学习知识。

一年,两年,依莎的袖子终于比左手长了,整只手都藏进了衣袖里。然而,谁又料想到:父母从依莎受伤从医院回来后,一直给她揉拉的手居然已经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弯曲变形了,而主要原因是手腕的筋脉早在当年的手术中全被切断。尽管依莎难免自卑,但她却是坚强的,因为她的心中有想要上学的欲望。

“老师,你看看,我家依莎一个星期要写多少个写字本!你说有什么用?”透过母亲愤愤的话音,只见微黄的灯下一个瘦弱的小女孩正趴在一只凳子上专心致志地写着字,她似乎没有听到母亲之前和老师的谈话。依莎日复一日,上学时间按时上学,周末或假日不是上山放羊,就是上山砍柴。每天只有在晚上结束一天的活后才能休息下来去学习。

“同学们,今天我们学习了《丁丁开飞机》一课,你们也来说说你长大了想做什么?”满头银发的老师以期盼的目光等待着同学们的答案。

“我长大了要捏锄头挖地!”李清的理想引来了同学们的哄堂大笑。

“我长大了要和我爸爸一样天天去放田水。”同学们满脸惊奇地看着赵大喜。

“我长大了也要和丁丁一样开飞机!”小清调皮地说。

同学们各说纷纭。老师走到依莎面前,和蔼地说:“依莎,同学们都说了自己的理想,你说说你的理想吧!”

“我长大了要和老师您一样当一名老师!”顿时,同学们的笑声愈发大了起来。依莎红着脸低下了头,而老师面带微笑地点了点头。

“妈,快给我扎辫子,我快迟到了。”

“我要睡觉,天这么冷,不用扎了,哪天我给你剪短发,长发麻烦!”母亲的言语冷若冰霜。

依莎委屈地走到父亲床前请父亲给自己扎了小辫,箭一般冲向学校。就这样,父亲便成了依莎童年时代最好的伙伴。再累也要抱抱女儿,再忙也要给女儿扎辫子,再烦躁也要给女儿剪指甲,这成了父亲给依莎最美的童年承诺。

“妈,我想去赶集。”

“你不准去,在家看住鸡,别让那些鸡偷吃晒着的谷子!碗里有半勺白砂糖自己省着吃!”

多少次依莎想要去看看走路要走两个多小时的集市什么样,但她从没想过要到那里买什么。可母亲始终没有带她去过一次,或许,母亲每次赶集都身背一大竹篮蔬菜到集市上换取所需物品,实在没法带上瘦弱的依莎。然而,依莎曾有过一次耍赖的尝试,但那次的结局是被母亲用竹条子打了回去,依莎哭成了泪人儿,尿还把小裤裆给淋湿了。

“妈,我害怕那群马,不敢过去挡住我家的羊儿!”

“小小年纪怕这怕那,一点用都没有,把你生下来有什么用!”

母亲总在依莎极力寻求得到保护时愤怒地撂给她最具杀伤力的话语。

依莎的童年是青涩的,仿若一个聚味坛,五味俱全。


勇追梦想


时间永远不会为谁而止步蹉跎,转眼,依莎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初中。一九九五年那个时期想要上初中必须通过考试获得相应合格的成绩,否则即将回家挖田种地、放牛放羊。

依莎在开学前从老师那里得知自己以村完小第一名的成绩考取了中学,她着实很开心。在开学的第一天,依莎卷起了左手的衣袖,她决定不再将自己的残缺与丑陋隐藏,她似乎更想让自己自信满满。当然,来到初中这个新的班级她是成绩最优秀的。新学期的第一节班会课,新老师进来了:她身材高挑,瓜子脸,一张樱桃小嘴嵌在白皙的脸蛋上,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在浓眉下炯炯有神。气质不凡的年轻班主任,宽敞明亮的教室,一切让依莎感觉到一阵阵幸福的滋味。

“同学们,我们新学期首先要做的是由大家推选出我们班的班干部,老师不熟悉任何同学,只能以你们考入我校时的考分来推选。下面,我先念同学们的考分……”依莎怀着激动的心情聚精会神地听着,正如等待着神对自己人生的评判,一丝一毫不敢走神。她静静地渴望着,盼着,她这一刻似乎非常急需班长这一头衔,或许,她确实想证明点什么。因此,她显得很着急。

“依莎,班长!依莎,班长!”同学们异口同声地举荐,让依莎深深吸了一口气。

“同学们,论成绩,依莎理应是我们班的班长,可是你们看看她的左手不方便,很多事情做起来困难,大家再另推他人吧!”

如此一来,“班长”这个职务自然离依莎而去,成绩居第二名的同村男孩自然成为了这个班的班长。

“依莎,学习委员!依莎,学习委员!”同学们再次异口同声地说着。依莎怀揣着希望,噙着泪祈盼着班主任的决定。

随着班主任一次次完美的理由,依莎高昂的头慢慢低垂下去,只听到一直有自己的名字在耳畔回响。老师一直在为依莎找着相同而完美的理由,在整个班委选举过程中,依莎整个人的意志逐渐被摧毁,直至最终的彻底垮塌,她那不争气的眼泪浸湿了书本,整颗幼小的心灵在无情地撕裂中哆嗦着、哭泣着。或许,当一棵幼苗遇上了霜冻,它是很难再阳光起来的。

之后的两年多,校园里总出现穿着碎花外套的依莎的身影,她勤俭却特别喜欢干净。她的脸上总是写满了淡淡的忧伤,透过忧伤的是写满自卑的容颜。而今,依莎再不会扯衣袖藏她的左手,课间操的队伍中,依莎总是拼命地将每一个动作做到位,哪怕她的动作本身就非常别扭而且难看,但她总是有着不服输的干劲,事事不甘落人后。也许是依莎不富裕的家庭教会了她勤俭节约,除了学习用品,依莎从来舍不得随意花钱,每次获得学校的奖励,她都觉得特别珍贵,总是珍藏起来。尽管举荐班委那事沉重地打击了依莎的自信,所幸的是她的心思还在学习的道儿上,她的理想还在极其遥远的地方呼唤着她,她决心不能停息地咬牙坚持下去。

初三,班里来了一位漂亮的实习老师,幸运之神将与依莎相遇。这位实习老师姓石,名灵芳,来自市区。石老师与这个班接触不久,便发现了让人怜悯的依莎心里缺少阳光。于是,在石老师的实习期间,石老师特别关注依莎,尤其注意疏通依莎的心理,引导她走出自卑,并帮助她树立远大的理想。“流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饭,靠天靠地靠祖上,不算好汉!”正是石老师的这句话深深地触动了依莎灵魂最深处的那根弦,这句话让她的人生有了生机,同时也为她的人生点亮了前行的灯塔。依莎不再沉沦,不再那么忧郁,开始阳光起来,并积极地投入到生活的怀抱。她开始学着不在乎同学的嘲笑,不再作贱自己的人生。曾经她对班主任的处事方式耿耿于怀,而今她发现曾经替她交过书费的班主任原来是那么的慈祥。渐渐地,依莎开始懂得感恩,内心不再阴暗,她变得愈发坚强了。从石老师那儿,依莎得知高考有一部分学校愿意接受残疾人的可能,这无疑给依莎注入了前进的无穷动力。

“依莎,你一只手就别和同学提土了!修操场这段时间的劳动课,你就在教室休息,别参加我们的劳动了,你看看你的手指都勒红了,快回去!”班主任心疼地劝着依莎。

“老师,没事,我提得动!”依莎转过背继续和同学一起提起了土。

不论什么时候,做什么事,依莎都不会选择后退,这是她一贯的性格。的确,依莎的左手确实没有常人理解的不便,除了捏、握、抓无法正常使用手指,其它事情很少难倒依莎。万一遇上困难,她能用脚帮忙的就使用脚,能使用牙齿帮忙的就使用牙齿,总之,她从不愿于困难面前止步。初三那年,村子里的同伴去上学的越来越少,最后同行的所剩无几。每逢阴雨大雾天气,依莎依旧坚持独自背着米,撑着雨伞,摇摇晃晃地走在弯弯曲曲的石头路上,说不怕那是假的,或许没有人知道她不愿后退的理由。

怀揣着稚嫩的梦想,依莎走过了三年的初中生活。她在焦急中等待着中考招录的消息。结果,她等到的是被自己所填报志愿的中专学校拒绝录取。考分低于依莎六十多分的同学都背上行囊踏上他乡求学之路,而只有她,被世界遗忘了,彻底的遗忘了。身为地地道道的农民的父母,看着依莎终日绝望的眼神,心里很不是滋味。这天,父亲带上依莎赶到县教育局,恳请局长帮忙为依莎查查到底为什么没有被录取到。纯朴的父亲壮着胆在询问后,走进了局长办公室,恭恭敬敬地请求局长帮忙。然而,局长却冰冷地撂下“我没办法查,我很忙!”局长将依莎的父亲冷落在一旁,转背和另一位同时进来的考生家长交谈起来。为了女儿,父亲最终给局长默默下了跪,恭恭敬敬地央求着,他仅仅渴求局长能帮忙为女儿的落榜查个水落石出。在父亲下跪后,局长依然毫无反应,依莎见此情景,一阵心酸的滋味涌上心头,她按捺不住冲动,愤怒地冲过去拉着跪在地上的父亲,“爹,流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饭,靠天靠地,靠祖上,不算好汉!”父亲见女儿如此无理,向局长道了歉,便起身拉着女儿愤怒地离开了教育局大院。一路上,父亲气愤到不愿多看女儿一眼,充满责备的训斥声却没有停止过。那天中午,父亲带着依莎进了沿路的一家快餐店,父女俩各吃了一大碗开水泡饭。父亲的埋怨继续了好几年,母亲也觉得女儿毫无教养,从此,责备与批评挤满了依莎的成长之路。

那天晚上,家庭会议中,哥哥嫂嫂都决定为依莎寻找出路,提议让她去亲戚家的店里学裁缝。依莎没有语言的回应,石老师那句“上高中,残疾人机会将会多点。”无时无刻不在她的脑海中萦绕。也正是那句话无形之中成了依莎人生的救命稻草。

假期,依莎白天干农活,晚上悄悄流泪,从没胃口吃过一顿饱饭。这种局面僵持到假期结束前夕,父母无奈之下,便决定咬牙坚持让依莎上高中,于是,父亲把依莎送进了县城一中的校园。

幸运之神


依莎上高中的机会来之不易,因此她的高中生活极为清苦。父母供依莎上高中,这给原本清贫的小家带来了沉重的负担,她能体会到父母为自己所吃的那份苦。依莎苦于自己的记忆力极差,她要记下那很多个知识点,得付出所有可以付出的时间和精力。追溯其中原因,她猜想大概与她上初中时那一次发生的头部撞击有着千丝万缕的瓜葛。那天,依莎和同伴行走在乡间道路上,一位善良的拖拉机司机经过她们的身旁时便停下了车,说是愿意载她们一程。同伴们蜂拥而上,依莎却被挤在了后面,正当依莎拼命地爬上车厢,还没来得及站稳,车开动了,依莎从车厢摔了出来,重重地砸在了石头路上。当依莎从昏迷中苏醒过来,模糊的眼睛看着远去的那辆拖拉机,无力地呼喊着同伴,这时同伴才发现依莎没有在车厢里,善良的司机这才把车倒了回去,而依莎却从此烙下了头晕的毛病,直接影响到了她的记忆力。平日里,依莎总是忍不住默默地看上几眼学校食堂的肉菜,悄悄把口水咽下,她决定省下每顿饭的肉菜钱,而后到药店购买头晕药品,但始终没有明显的效果。她从没告诉为她受尽苦难的父母,她不愿让父母因她而再增添苦恼。

时光永远不会怜惜世人,三年艰辛而又短暂的高中生活转眼结束了。高考后,依莎面对的是估分填报志愿,继而就是等待中的煎熬。漫长的暑假即将结束,依莎却没有收到任何校方的录取通知书。从没走出过大山的父母陪着依莎慢慢等待着。当依莎得知很多同学即将赶往高校报到的消息,她茫然了。她该问谁?她该向谁求助?她的天空一片黑暗。

假期快结束时,依莎才知道自己的高考分数远远超过当年专科的录取线,而她却不明原因的落榜了。不平地,不平地,不平地只有苦涩的眼泪相依相伴。父母看着憔悴的依莎,疼在心里,却又不忍多言。

“张奶奶,依莎考不起大学就让她到外面打工,姑娘早晚也是泼出去的水,供了也是白供!”邻居晓曼善意的言语,却让依莎的母亲心如针扎一样痛。母亲虽然表面冷漠,但在母亲心里儿女都是她的心头肉,三个孩子没有孰轻孰重。

“依莎,我和你爹商量过了,让你补习一年,你准备准备吧!”

“妈,这是真的吗?三年前,我逼着你们供我上高中,而今却没有考上大学,你们还同意让我再读一年高三?”依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母亲为依莎擦着眼角的泪水,这让依莎第一次感受到母爱如此温暖。

开学,依莎成为了高三补习班的一员。这一年,她过得很充实。依莎虽然不善交谈,可好友却不少。其中,汤芳和韩雨是依莎最知心的朋友,她们的家都在县一中附近。韩雨的母亲做生意,对依莎非常好,每次韩雨带依莎回家,依莎总能吃到韩妈妈做的香喷喷的红烧肉。每次依莎都对着桌上的饭菜发呆,总也下不了筷子,最后都是好友韩雨和韩妈妈给夹的一大碗菜。没有人知道依莎心里装着在身后为自己拼命的父母,她在想:父母也能吃上好吃的该多好啊。下学期,好友汤芳经常将依莎带回家,周末,汤爸爸还驾驶着摩托车将依莎安全送到离城较远的乡下家里。后来,汤爸爸整理了个房间,要依莎来住下安心复习功课。汤爸爸不因自己有一份好的工作而歧视女儿带回家的残疾朋友,还把依莎像自己的女儿一样看待,这让依莎感动在心。依莎到汤芳家住下后,发现汤芳有个不喜欢说话的妹妹,汤芳告诉依莎妹妹患抑郁症快一年了,成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吃饭都是妈妈敲门送进去,如今已经不愿再上学,希望依莎能想办法帮助妹妹走出来。从此,依莎清晨和汤芳一同上学,晚上一同而归。闲暇时依莎试图敲开妹妹的房门,想要和她谈谈心,可那道门始终没有开。几周后,依莎将自己的经历写下,以书信的方式塞入妹妹的门缝里。几天后,妹妹的房门终于打开了,妹妹开始和依莎交谈,不久成了好朋友,每天都按时上学了。不久,依莎得知妹妹的学习成绩慢慢赶上来了时,会心地笑了。

学子口中的“黑色七月”来了,依莎信心十足地走进考场。高考过后,依莎回到了家,开启了她一贯的生活模式:清早做早饭,白天上山砍柴,中午做晌午饭,下午背猪食、喂猪,黄昏做晚饭。哪怕只有一只手正常,依莎照样把每一件事做得漂漂亮亮的,她总觉得有事可做才不会胡思乱想。

漫长的假期让依莎觉得越来越恐慌,她进城跑到学校找到老师打听,得知大部分同学早已收到录取通知书并在为开学做准备。而依莎却只打听到自己的考分,还得知这个分数已经超过民族学院的录取线,于是,依莎在想自己一定会被其中一所高校录取的,决定回家静静等待。

看着假期渐渐接近尾声,依莎仿若热锅里的蚂蚁,坐立难安。当依莎的父母从邻里那里听说县城里有“残疾人联合会”这个专为残疾人办事的单位,在父母的再三劝说下,她噙着泪、揪着绝望的心硬着头皮走进了残联办公室。在谈话中,依莎得知眼前给她倒水的叔叔姓唐,名强,是残联的理事长。唐理事长和蔼可亲地与面前这个穿着陈旧、瘦弱的高中生交谈起来,他慈祥的面容与和蔼可亲的言语让依莎感受到了慈父般的爱。唐理事长得知依莎的困难后,立即拨通114查询依莎所填报的专科学校,唐理事长着急地在想查明白专科都不愿录取依莎的原因。经过多方询问,唐理事长联系到了该校的招生办,才得知这个学校规定拒绝招录残疾人,校方看到高考体检中的鉴定表写到:“依莎,左手失去一切活动功能……”于是,该校拒绝录取依莎。唐理事长告诉依莎已经没必要再查其它所填报志愿的院校,各大院校的招录工作已经接近尾声,依莎落榜的原因正因为一纸体检鉴定表。这带着血腥味的消息彻彻底底摧毁了依莎的大学梦。依莎得知她的考分原本足够可以上本科院校,结果却被专科学校拒之门外,她痛不欲生地大哭了一场,眼前一片黑暗。

依莎流着泪返回了那个还算温暖的小家,她不敢回忆自己当初是怎样以拒食的方式逼着父母供她上高中的,而今她只能把苦与泪一块儿往肚里咽。成天沉浸在绝望中的依莎每天捏紧拳头依旧做着一件件农活:帮家人洗衣服,喂猪,上山砍柴,做饭……她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她唯有以流泪的方式倾诉心中的绝望。

“依莎,依莎,在家吗?”村主任急匆匆地停下摩托车,一边大喊。

依莎的父亲循声出来,一看是村主任,两人交谈起来。

“依莎,快回家!依莎,快回来,你可以上大学啦!”

正在割草的依莎听到父亲的呼喊便匆匆冲出玉米地跑到家门口。

“依莎,你快速收拾好行李,一个小时后县残联领导他们来你家接你,然后送你去上大学!”

依莎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消息简直足以让依莎幸福地眩晕,可谓是把即将摔到悬崖底下的依莎拉回来的救命草啊!如果这消息来得再晚几天,依莎或许即将踏上一条无法知晓的路。

“闺女,咱们一个村才有一部座机,村主任得亲自跑到咱们家通知我们,你可要记住他对咱们的好,也要记住帮助过你的每一个人!”依莎重重地点了点头。

“爹,来不及了,你帮忙把我睡觉的被褥用袋子装好,我洗个澡!”母亲不在家,父亲只好凌乱地将依莎泛黄的被褥塞进大袋子里。

依莎很快洗了个冷水澡,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匆匆收拾好洗漱工具,父女俩紧张地在大门外等待着。

下午,残联唐理事长亲自带人把依莎送到了市区高校,并为依莎办理了所有入学手续,临别时将一千块的生活费塞到了依莎的手里。依莎紧紧握着手里的钱,感觉这钱有千斤重,泪水夺眶而出。

“依莎,你是你们那个小村庄靠着上学飞出的第一只金凤凰,好好深造,将来报答你的父母,改变你的人生!”依莎流着泪点了点头。

坎坷泥泞


朴朴素素的衣着,齐耳的短发,发奋求学,周一到周五校内勤工俭学,周末校外做家教……谱写了依莎三年大学生活最美的青春乐章。

伴随依莎带有青色大学生活的是一个山东籍青年,他是上海一军营里的一名军人。一次偶然收听节目之机,他们互通了地址。从此,他们通过书信成为了笔友,后来彼此对对方产生了爱慕之心,彼此牵挂着对方,书信便是她们之间沟通的金桥。他叫常青,心地善良,总是把自己的微薄收入给予依莎,让她注意身体。从小仰慕兵哥哥的依莎,对远方的常青情有独钟。在依莎的大学生活中随之出现的是友军,他帅气十足,很有才气,气宇非凡,刚考上公务员。

假期,常青不远千里来到云南找到了朝思暮想的依莎,她们度过了难舍难分的几个短暂的日子,最终两人含泪而别。他们心里都清楚,彼此之间的距离太远,将来不可能在一起,可他们之间的感情却是真的,谁也无法隐藏。

“依莎,不允许你喜欢上外省人!”母亲的话如晴天霹雳,给了依莎的人生重重的一击。

“妈,常青一直给我汇钱,他是个好人,我不能对不起他!”

“那么远,你想把你爹和我气死吗?他这次回去了,以后不允许你们再来往!”

“妈……”

“再跟那个外省人来往,以后就别回这个家了!”母亲的凶相如冰冷的钢刀在一刀刀刺穿着依莎的心脏。

她再没有过多的反抗,只能捂住伤口返回了学校。回到学校的依莎背负着沉重的愧疚与撕心裂肺的牵挂,行尸走肉似的继续度过每一天。

那段时间正值非典特殊时期,真情的十字路口,一端是被否定的常青,另一端是友军。友军一直穷追不舍,他为依莎所做的事,如同严冬的一把火,温暖了倍受煎熬的依莎那颗滴血的心。

暑假回家,依莎决定和母亲说出她和友军的关系。

“妈,有个市里的大哥哥喜欢我。”

“他是干什么的?”

“他刚考上公务员,在政府里面工作。”

“不要跟人家鬼混!瞧瞧你自己长什么样?人家那么好的工作怎么会看上你?”

“妈,他是真心的……”

“别做白日梦!赶紧干活!”没等依莎说完,母亲就给了依莎和那个大哥哥结下的情做了最终的宣判。

依莎曾想,母亲反对的只是“外省人”,友军这个如意郎君定会讨母亲的欢心,不曾想,她错了,一切是那么不可理喻,现实让她恐慌,她真想找个地儿钻进去长眠。长假结束回到学校,依莎开始拒绝和友军见面,而友军仍那么执着,那么不离不弃。依莎担心时间长了,那份感情再无法割舍,长痛不如短痛,所以她决定和友军见最后一面。那个黄昏,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校园角落的那棵榕树下,友军深情地把依莎拥进怀中,两行热泪伴随雨珠疯狂地从依莎的脸颊滑落。

“友军哥,我们分手吧!”依莎颤抖的声音低细到远远不如细雨的飘落声。

“为什么?”友军发狂地质问。

“因为我不喜欢你了!”

“你骗我,我爱你那么深,你一直对我那么真,不可能!”友军开始大吼。

“对不起,我从来没有爱过你……”

“怎么啦?遇到什么事了?上海那个兵哥哥还在追求你?赶紧告诉我,别对我开这样的玩笑!我受不了!”友军几乎失去了理智,不停地追问,雨帘背后的两行热泪决堤似的涌出,他整个人在颤抖着,声音越来越嘶哑。

“友军哥,保重!以后找一个完美的、真正爱你的女孩子……”

没等依莎说完,她就被友军疯狂的吻住了,他不相信这个纯洁的女孩欺骗他,他发誓绝不放手。依莎借机狠狠地咬了友军一口,友军疼得松了手。这一松手,注定了两个人即将各奔东西,依莎拼命冲进了雨中……后来的日子,友军不停地到学校找依莎,依莎却再也没有与他见面,他知道她一定在某个角落看着他,她知道他一定非常伤心,他深信他认识的那个纯洁善良的农村女孩对他的真情是不会变的。是的,依莎与友军相知相惜,她喜欢他,那是真感情。可母亲的横刀断爱,友军的深情,依莎的无奈,她最终拒绝了友军,那是痛彻心扉的抉择,她无法否认她爱他。可生性懦弱、一向逆来顺受的依莎又如何为自己做得了主呢?之后的日子里,依莎常常独自忧伤地徘徊在学校附近的那家茶室外,那里有他和友军美好的回忆。

相识,相知,相恋,无情地分离,这注定了依莎一生无法磨灭的初恋之痛长眠于心间。

转眼,依莎大学毕业了,她刚好赶上县里首届中文班上岗考试新政策的列车。然而,依莎却没有心思备考。因为,远方的常青未曾放弃对依莎的那份牵恋。当常青得知依莎走向人生低谷、一蹶不振时,他为了这个可怜而心动的女孩,放弃了大好前程,离开部队,不远千里来到了依莎的身边。依莎带着失去真爱的痛楚,决定不顾父母反对,跟随常青远走他乡,她想离开这个让她伤心绝望的地方。她想要彻彻底底做一回自己人生的主人。这一年,她没有认真对待上岗考试,所以她的工作落空了。然而,她心中暗喜:这回总该可以远走他乡了,再无牵绊。然而,母亲还是识破了依莎的美梦。母亲托人把外出打工的依莎找回家,又请人帮忙为依莎在乡里的一所完小找了个代课的差事。

“妈知道你今年没有心思考试,想和常青回山东老家,你的心思我懂。可你爹和我是不会让你跟他去那么远的地方的!你一只手,万一被人欺负,将来被人嫌弃怎么办?”母亲的话仿若铁锤一锤锤砸落在依莎的心房。

习惯逆来顺受、凡事听从父母的依莎面对母亲的安排,心痛不已,却又无力反抗,她只能舔着伤口悄悄躲了起来。她想:我这般痛苦,那我离开这个世界还不成吗?

“爸妈,你们照顾好自己,女儿不孝,我走了。我想到一个属于我自己的安静的地方,美美地睡一觉。”一纸短短的遗书,悄悄塞在父母房间的墙壁空隙中。随后依莎随身带上小刀借着惨淡的暮色悄然进入小树林。她慢慢躺下,闭上眼睛,用力按下小刀……或许,依莎的力度不够;或许,依莎的皮肤太厚;或许,依莎心中仍有万千不舍……这第一刀却进不了肉体,没有鲜血飞溅。在第二刀即将按下时,依莎听到了母亲那严厉的呼喊声——“依莎这死丫头哪儿去了?该烧火做饭了!猪怎么还没喂?”她这才想起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她去做呢,于是她猛然起身,心里却鲜血奔涌。她木然地走回家,用意志堵住心中奔涌的鲜血,噙着泪,开始喂猪、烧火做饭……

假期结束,依莎到了家乡较为落后的一所村级完小担任一名代课教师,月工资二百五十元。这一年,她负责二年级这个班级的所有课程。她的内心虽然千般无奈,千疮百孔,所幸的是这所小学像个温暖的家,校长是位女老师,已快到退休年龄,人特别好,尤其关心依莎。同时,学校的每一位老师,都善待她这个身体有残疾,而又身为代课的她,她的日子虽苦,却幸福着。

逃不出母亲手掌的依莎似乎认命了,她静下心来,认真复习考试。通过努力,她顺利通过了岗前考试。不尽人愿的是,依莎被那个乡中心校分配到了最偏僻的大山里。之后的日子,她只有在大小节假日才从大山的背面出来。刚参加工作,依莎第一次领到了由四个一组成的工资,她激动不已,因为她可以积攒工资还助学贷款,还可以把常青给予她的那些钱还回去。向来节俭的依莎便开始计划未来独立的人生。期间,背负助学贷款的依莎曾把半个多月的工资借给了上岗考试落榜的学校一名傈僳族代课教师,却未曾料到后来的“有借无还”的结局。一年结束,乡政府的范书记得知依莎的具体困难情况后,帮助依莎做了乡内竞聘的建议,依莎顺利通过竞聘到了公路沿线的村级完小任教。

“我是大山的女儿,大山的儿女养育了我,是我回报大山的时候了!”依莎平静地默念着。之后她开始安心工作,把学校当成自己的家,把学生和家长当亲人一样对待。

“老师,这是我妈缝的鞋垫,我妈让你试试合不合适。”依莎的喉咙蠕动了几下,却没说出一句话,只在那里试了试,双眼湿润地点了点头。

“老师,这是我家里自己栽的桃子,你尝尝!”依莎看着家长从大山那边背来的很普通的桃子,声音哽咽着在回谢家长。

“老师,我家星期六杀年猪,你可要来家里坐坐啊!”面对家长的盛情邀请,依莎几年都没有赴约,因为总被眼前事耽搁了。

七年来,依莎在这大山里扎根做事,她无怨无悔,收获的是满满的大山情和社会的好评。

这年金秋,依莎与常青走进了婚姻的殿堂。常青生活在A市,他每天忙于生计,依莎依旧生活在大山里,婚后,小两口依旧过着两地分居的日子,两人不免感伤,但距离也产生了美的牵恋。

波澜不惊


为了信守诺言,依莎宁可将幸福全盘托出。

时光永远是溜得最快的家伙,两年过去了,依莎埋头三尺讲台,赢得了学生的信赖与家长的认可。但事不如愿的是依莎的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小两口决定到市级医院检查,检查结果是依莎有可能不能实现当妈妈的愿望。这样的消息深深刺痛了小两口的心。依莎的母亲得知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劝了常青:“趁你们都还年轻,各走各的吧!”出乎依莎的母亲意料的是常青死心塌地深爱着依莎,他未曾听进岳母的劝说,只决定日后有机会领养一个孩子便是。

就在两人四处打听领养手续时,依莎奇迹般地有了宝宝,这下小两口可算有了自己的盼头。每天,依莎挺着个肚子,慢慢爬上教学楼上课,又慢慢走回宿舍休息,在疲倦中坚持教学与管理。她每天围着四十五个孩子转,她看着刻苦努力的孩子们感到欣慰,也常常因为淘气的孩子们而气急败坏、大发雷霆。快七个月孕龄的时候,不幸还是找上门来了:孩子早产了。孩子出生后,一个星期的治疗过程中,依莎的爱人执意要求医生对孩子进行大抢救了两次。结果,家里所有的积蓄抖了个精光,孩子却永远地离开了夫妻俩。这生离死别的痛,让依莎和爱人痛不欲生,一时失去了前行的方向,每天活在悲痛中。山风呼啸,秋蝉竭斯底里地歌喉,似乎在为这命运多舛的人儿鸣不平。

四十五天的小产产假结束,依莎心里载着满满的绝望与伤痛返回了三尺讲台。是的,她此时恰似一只无头的苍蝇只能乱撞,她几次想紧随那个离世的孩子一起到达另一个极乐世界。依莎每每见到身边可爱的孩子,心中那道深深的伤口就开始一点点被撕裂。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日又一日,一月又一月。

一年辛酸,一年忙碌。依莎只能用工作麻痹自己的神经,第二年依莎再次怀孕,这给小两口带来了隆冬后的暖春。这一年,依莎将所有的心思花放在了她的第一届毕业生身上,她和四十五名学生之间有着无法言语的深情厚谊,她决定再苦再累也要全心全意将孩子们送上中学。

一天,中心学校领导到校进行工作检查,鉴于依莎之前有过早产经历,加之她已经是三十岁后的大龄孕妇,身体又因残疾而有诸多不便,便建议依莎请假由家人照顾她的生活起居,好好保护来之不易的孩子。

“领导不用担心,这次我感觉身体挺好的,应该能坚持到学生县统测结束的!谢谢!”依莎的回答让领导感到一阵心痛。

然而,谁也不知道依莎早已给了她的学生一份沉甸甸而美丽的承诺——她必须把她的毕业班的孩子们送上初中!与同学们相处了四年,课堂上她是孩子们尊敬的老师,课后她是孩子们的知心阿姨,孩子们是她的开心果。想到孩子们对她的依赖及信任,她决定再难也要坚持到底。再说,备孕时就做了完美的计划——七月底孩子出生。

似乎是天意如此安排,这天晚上依莎做了个怪异的梦,她在梦里向校长请假,请假的事由是她的身体突然出现状况,无法再坚持。然而,依莎认为只是个梦而已,只顾用心工作,却没在意。

“校长,我的身体出现了紧急状况……需要向你请假!”这个清晨依莎发现自己的身体出现了新的状况,情急之下找到了校长请假。奇怪的是依莎的每一句话都和一周前她在梦里的情景一字不差,这让依莎感到恐慌。依莎及时到乡卫生院检查,可还是晚了,医生告知依莎已经到无法采取保胎措施的地步。依莎迅速找车赶往县城医院,医生检查后告知依莎她的孩子即将出生,但院里的条件不能保证孩子能活下来,毕竟孩子的月龄实在差得太多。在依莎的坚持下,医院派出救护车将她护送到临近的外地州医院生产。经医生的全力抢救,宝宝提前一个半月来到了人间,早产的孩子进了温箱进行特殊治疗。依莎的第二个月子再次在泪水中度过。三个星期后,家人在医生的嘱咐后把宝宝接回了家。

四个月的产假结束,依莎把儿子留给了年迈的父母喂养,她返回了边远的学校。

从此,依莎、丈夫、孩子,三个人各居三地。周日到周五,依莎不遗余力、满腔热血地倾注于三尺讲台,周末,再猖狂的狂风暴雨怎么也奈何不了依莎回家看孩子的脚步。是的,依莎是女人,孩子就是她的全部,她怎能割舍得下?一周又一周,一月又一月,弯弯曲曲的盘山公路,烙下了依莎深深的足迹。

由于孩子早产,孩子在成长中抵抗力较差,因受到严重刺激后引发了癫痫病灶,夫妇二人借寒暑假带孩子远赴上海千里求医,再一次花光了家里的积蓄。然而,面对残酷的现实,依莎从来没有把自己的不如意带入她的工作中,也没有把自己生活的难处让学校知道。工作中,不变的是她对这份事业的执着追求,以及始终如一的满满的热情。

面对孩子患病的现实,在大孩六岁那年,夫妻俩决定再要二孩,可是身孕一个多月后,依莎的身体屡次出现大流血的症状,几次夜间由家人送往县医院,医生看着大龄的依莎着急地劝她不能冒生命危险,必须住院。然而,第二天在身体有所好转后她又悄悄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孕期,依莎吃不下,翻不了身,与眩晕作抗争,但她从没怠慢过自己的工作,直到三个月后身体才恢复正常。孩子七个月降生时,又是抢救治疗近一个月。

不幸的遭遇,沉重的打击,并没有击垮依莎,也没有削弱她的工作热情。在她看来:教书育人,就是她的铁饭碗,只要站在三尺讲台一天,就得用良心端好这个铁饭碗。

惊魂未定


这个夜好黑,整个校园黑得让人毛骨悚然,两扇敞开着的大门,依莎不敢靠近,因为她情不自禁地会产生幻觉,她的幻想之门一打开,她就会恐惧。时间一分一秒地溜过去,依莎想:安静入睡的学生,几百人呢,他们的安危全在自己这个值周老师身上。想到这儿,依莎握着手电筒,悬着一颗颤颤巍巍的心三下五除二把大门关上,她着实冒了一身虚汗。黑夜继续着,电话响了。

“依莎,今晚没电,为了学生的安全,你得再去看看学生。”

“是,校长!”

依莎揣着一颗扑通扑通乱跳的心,再次颤巍巍地握着手电筒走向操场旁的学生宿舍大楼。走到拐角处,差点撞上了校长。

“啊?是你,校长!吓死我了!”

“怕你一个人害怕……”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每一个宿舍,两人不自觉地给学生盖好被子。依莎回过头发现平日里一脸严肃高傲的校长居然和自己一样关心着每一个学生,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依莎,你是才女,更是我校尽职尽责的好老师!在我眼里,你是了不起的!”

“校长,您真会夸人!”

查夜结束,依莎急匆匆地走上长长的石阶,冲进宿舍,想到黑夜就要在两眼一闭之间结束,整个人轻松了下来。

突然一个莫名的声音划破了静静的夜,唤醒了沉睡中的依莎。

“学生……”来不及多想,依莎起床跑向了操场旁的学生宿舍。刺耳的声音依旧传入依莎的耳里,在四处寻找那个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的来源后,她依稀看到了大门内的星火,也确认了那个声音的来源——漆黑的大门内一个高大的黑影,那星火是燃烧的烟头,想必刚才那声音正是那个黑影翻爬铁大门时制造出来的。

“什么人?”依莎恐惧地握紧手电筒,内心发毛地质问。

“我喝醉了!少管我,我来找个学生叙叙旧……”那声音仿若暗夜幽灵。依莎因为走得匆忙,忘了带手机,也忘了携带自护的工具。恐慌中,依莎心悬了起来。

“我开大门,请你赶紧出去!”想到学生,依莎镇定下来提高嗓门给眼前的“幽灵”下了命令!

眼前这个模糊的男人晃晃悠悠地跟紧依莎向大门走去,正当依莎打开锁的那一刹那,身后的男人猛扑到了她的身上,她被这个幽灵吓得魂飞魄散。依莎拼命想要挣脱,可越用力,身上的臂膀越有劲,那一刻只感觉到两只铁爪扣住了自己娇弱的身躯,她绝望了。静静的夜,远离宿舍区域的大门成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狱。她嘶哑地吼着,用尽全力挣扎着,可那双魔爪却死死地扣住了她的身体。当幽灵想要有下一步举动时,远处厕所外闪出了另一个身影,依莎却全然不知,那个身影被该死的幽灵发现了,当然,那个身影也发现了幽灵,只是那个远处的身影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依莎流着泪哀求着眼前这个幽灵,她却不知道这个幽灵已经害怕了,正迅速窜出了门外,依莎战战兢兢地迅速关好大门,箭一般冲向了自己的房间,不禁失声痛哭。她做梦也没想到隔壁的那个男教师,刚才看到了一切却视而不见,更让她难以想象第二天发生的一切。

“依莎,昨晚怎么啦?交异性朋友啦?”

“没有!”面对隔壁男教师的莫名质问,依莎沙哑地答到。这隔壁的男教师的试探口吻,让依莎毛骨悚然,她不敢相信昨晚这位老师冷漠地目睹了她的遭遇,原来是这位老师的出现吓跑了那个暗夜幽灵,她不知道该感谢还是该愤怒。

接下来的日子,依莎总躲着隔壁老师异样的目光。然而,该来的总也逃不掉,很快,学校传出依莎和陌生男人风流之事,依莎害怕极了,因为她有自己的家庭,她容不得任何人玷污她的名声。她无助的埋头工作,可总有那么几双带刺的眼神投向她,耳边常有冷言酸语针对她。

“依莎,听说你有新男友了,是真的吗?”远在他乡的好友也来电话质问依莎依,她惶恐不安,迅疾挂断了电话。

依莎极度恐惧,更憎恶隔壁老师的不人道。她决定购买厨具,自个儿做饭吃,尽可能的脱离那个足以能将她逼疯的群体。她不明白:原本是自己遭了罪,是那可恶的一切让她惊魂未定,该受惩罚的是那个暗夜幽灵,结果自己怎么成了晴空中最暗的斑点?怎能让她承受这一切不白之冤呢?

临近暑假,依莎精神接近奔溃,她诚惶诚恐地度日如年,夜里常常从哭泣中惊醒。

“校长,这是学生的所有资料,新学期我再不会回到这里,调不出这大山,我也要辞职!”撂下这话,依莎去意已决。

整个暑假,依莎几乎忙于她的工作调动,她辗转奔走他乡,虽几次绝望,所幸的是最知心的朋友陪着她一起寻找生命的窗口。暑假即将结束,依莎想在辞职之前再去碰碰运气,她不顾朋友反对,满心无望地噙着泪找到了局长。胸怀仁义的年轻局长在了解依莎的困难后,二话没说替依莎解决了最实际的困难,将她调回了家乡。到此,依莎坚信是上天在和她开了玩笑后,又派贵人拯救她,可她只能将感激铭刻于心。

人生总有不如意,可依莎的路走得着实艰难。开学前依莎握着调令提前到局长安排的学校报到,校长姓马,有些高傲,更有些冷漠。依莎的到来,马校长只字未提,第一天开会也没有做介绍,依莎就像一个局外人走进了摸不透底的大家庭,依莎面对怪异的校长她的心不停地在瑟瑟发抖。当然,依莎能回到生她养她的故土扎根,她这一生知足了,她将以更加稳健的步履走下去。

风雨兼程


面对危险,依莎从不畏惧。在她看来,保护好大山的孩子是她的第一职责,学生就是自己的孩子。

“我要宰了你这死丫子!我让你偷人家的东西!”愤怒的声音顿时惊扰了整个教学楼。

循声望去,一个醉醺醺的高个大汉晃晃荡荡且厉声叫嚷着,手里握着一根木棍,眼看就要进入依莎所任教的四年级教室。她突然想到之前班里经常有同学反映赵星偷取同学的学习用品,想必那大哥正是该同学的家长。为了不让同学们受到惊吓,说时迟,那时快,依莎冲过去使出九牛二虎之力将那位大哥拽回了走廊。经过激烈的争辩后,那位大哥看似慢慢酒醒了,渐渐冷静下来并静静地听着依莎老师的劝说。最终,那位大哥红着脸替儿子赔偿了同学们的学习用品。在依莎耐心地教育下,以及那位家长后来的全力配合下,赵星同学在后来的日子里再没出现过偷盗行为。

那天,阳光明媚,正当非寄宿生回家吃完早饭陆续走进校园,校园沸腾起来。

“老师,老师,花花家爸爸拿着两把刀进学校来了,说是来砍杨洪!”

听到这个消息,来不及找学校老师,来不及多想,依莎匆匆跑下长长的石阶,冲向已经进入校内正在舞弄着两把光亮农用镰刀、肆意大吼的那个中年男子。

“快叫杨洪躲起来!快叫杨洪躲起来!”在依莎的呼喊声中,正躲在人群后面的杨洪同学闻声冲出了校门。那一刻,依莎拼尽气力才把那个中等身材又浑身是劲的家长拽出了大门,她毫无惧色地紧紧拽着并厉声劝说着眼前那个已经失去理智的家长。其他同学也在依莎老师的暗示下快速关闭大门,并将此事报告给了校领导。这时,身边多了一位八十多岁的老奶奶,她正是躲避危险中的杨洪同学的奶奶,她家就在学校附近。老奶奶的出现旋即引发了一场“唇枪舌战”,这个时候一切才水落石出:原来这两个家庭早有几代人的矛盾积怨,“战争”只是迟早而已。而这件事的导火线是早上放学时,老奶奶的缅籍孙子杨洪下楼梯时不小心踩到了这个“寻仇”家长的女儿的脚后跟,这个女同学在回家吃早饭时便将此事告知了家长,于是便发生了这可怕的一幕。得知事情的一切原委后,依莎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服了双方家长,结束了眼前的“恶战”,在双方家长的配合下及时找到了躲在竹林里满脸惊恐的杨洪同学。

经历了那次事件后,依莎的信仰更加坚定,也明白了:当危险找上学生的一刹那,老师应该迅速做出决断,否则自己的学生将会因自己的失职而受到伤害!

“依莎,你们班的文一同学说要跳楼,以你这几年来对她的了解,她真的会跳吗?”这天,产假中的依莎接到了学校领导的紧急电话。

“会!”

依莎急得猛地跳了起来,她快速给校领导出了能阻止该生行为的方法。通话结束了,依莎仍在担心那个一直喜欢自残的女孩子。想到曾经家长逼着完成家庭作业,这孩子不但不听,反而以刀具自杀威胁父母;与同学发生矛盾时用头撞墙、胡乱剪头发、撕碎课本……可近几年在依莎的用心教育下类似事件再没发生,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她格外担心。直到得知那位同学情绪稳定下来的消息,她才长吁了一口气。

严峻的疫情驱于平缓,文一同学还到母校看望了依莎老师。当依莎看到曾经让她担心,而今双目充满阳光的文一时,她的脸上扬起了笑容。她决定删除那段记忆:那年,眼前的文一同学与一名男同学发生口角后,居然生出了爬窗户想要跳楼的一幕。眼看文一同学的上半身已往窗外倾下,就在那一刻,她用一只大手紧紧抓住因惹事而吓得要逃出学校的男同学,一边喊周围同学快速拽住窗沿上的文一。面对个头高、喜欢运动、丧失理智的文一的拼命外翻,依莎声嘶力竭地质问:“我是你的老师吗?六年来你不是最听我的话、最信任我吗?你自己下来!别让我为你落泪!”在一番苦劝后,文一同学的情绪慢慢稳定,和以往一样扑到依莎老师的怀里痛哭了一场、并将心事统统倒出,依莎照常与文一同学进行了谈心,也给了文一同学六年来最深的叮嘱。

近二十年来,依莎同每一位教育战线上的教师一样,从事并热爱着教育事业,有着强烈的责任感、较高的政治素养和业务素质。她时刻想着要以自己满意的作为来弥补自己的残缺,出色的完成了一载复一载的育人使命。她时刻以优秀党员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并发挥着先锋模范作用。在依莎的世界里,学生和家长就是她的至亲,她心装学生,心系家长,急家长之所急,想家长之所想。这平凡却神圣的职业足以让她无怨无悔地挥洒着热血,她的光与热在悄悄散发。

依莎是一名残疾教育工作者,这或许注定了前进的道路困难重重。然而,自她决定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那一刻开始,她就决心用残缺的身体向学生兑现一份份公平而完整的爱,决心不在终老时留有太多遗憾。她清楚这一生不能改变自己的残缺,可她决定要给自己的学生以健全的人格魅力、自强不息的精神感染,让孩子们因她是他们的老师而感到自豪。依莎明白生命是有限的,奉献是无限的。一路上,她曾用不懈的坚持帮助两个口吃的孩子找回了生活的自信;曾用温情的爱挽救了一名轻生学生;曾用爱挽留了几近辍学的孩子;曾用自己的绵薄之力以及满满的爱鼓励了因家境贫寒的孩子走出了大山;曾捐出自己一个月的工资帮助一名失去父亲的学生购买急需的电脑。

“依莎老师,怀着一颗对党的教育事业忠诚的心,默默挥洒着自己的光和热。她是我们学习的‘红烛先锋’典型模范!”这是乡教育党支部书记对依莎的高度评价。

依莎在育人的路上靠着埋头致力于教育事业,用实际行动证明着自己潜在的能力与自己的平凡而不平庸。一路上,虽有苦泪与自卑,但她没有向任何困难与不幸低头。依莎的工作得到了家长与社会的好评,她从一名普通的教师成长为了一名优秀的人民教师。写作,是依莎永恒的爱好,也是她几十年来的精神支柱。工作期间,她将爱好深藏心底;假期,她潜心与爱好对话。依莎面对越来越多的荣誉,她不再激动,因为她想要将自己锻造成为让自己倾慕的人。

久经风雨的依莎,与其说她苍老了不如说她成熟与豁达了。她不再因为自己的残缺而自卑不振,她坚信生活赠予她的磨难终归是黎明前的黑夜,一切都是在考验自己的。而今的她,是学生眼里的好老师,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夫妻恩爱,年迈的父母、公婆牵挂着。充满自信乐观的依莎坚信:上帝为我关了一扇门,就一定会为我打开一扇窗!

红艳艳的映山红下,依莎正凝视着遥远的地平线,那里有她钟情的文学梦想,那里有爱她和她深爱的人们,那里有让她“站起来”、“自信起来”、“强大起来”、走上小康的大山的儿女与祖国母亲!不论命运如何考验,哪怕前途荆棘丛生,她只管昂首而活,因为她是大山的女儿,理应扎根大山、忠诚于大山。悄然间,她的脸颊流下了两行冒着甜蜜热气的泪水,掺和着柔美的山风,舞动出生命最美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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