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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晋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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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1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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邂逅沧桑之美

在晋昌,邂逅沧桑之美

杨晋林

楔子

我们印象中的古村落好像是这样的——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

或者是这样的——箫鼓追随春社近,衣冠简朴古风存。

青石巷陌,白墙黛瓦,小桥流水,茅屋人家。这是农耕文明留给我们最后一抹记忆。

探寻不可复制的定襄晋昌镇传统古村落,领略岁月的绵长与静好。这里有古老的建筑,一砖一瓦诉说历史的变迁;这里有宁静的街巷,带你穿越炊烟背后的旧时光。走进定襄传统古村落,感受那份独特的优雅与韵味。

让我们留住诗意,留住乡愁,共同邂逅沧桑之美。

A 待阳村

定襄县晋昌镇待阳村,古称大阳里。回溯它的历史,会把我们带到遥远的东汉时期,带到一个叫做阳曲的古城中。

汉阳曲太远,我们把目光往回收一些,去拜谒八百多年前的金代,认识一个叫做赵元的诗人。

诗人赵元在夏日里酣睡方醒。

赵元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出门访友,也不管蓬头垢面,也不管日落西山。那时,“鸠鸣舍东柳,雌和墙南桑”。雄斑鸠在东边的柳树上欢快地鸣叫,雌斑鸠在南墙根儿的桑树上愉悦地唱和。夫唱妇随,鸟语花香,这是诗人眼中最惬意的故乡。

赵元的故乡就是今天的待阳村。

待阳的由来,在民间有两种说法,一种是阳曲古城的东门叫做朝阳门,待阳村恰好位于等待日出的东门内;另一种说法是,阳曲古城的南门就叫待阳门。

赵元喜欢的是待阳的夏日,“爱此夏日永,门巷多繁荫”。待阳的街巷常被茂密的树冠笼罩着,槐树榆树枣树杏树,不一而足,孩子们的嬉闹声就在树荫底下不绝于耳。碓臼巷、槐树巷、戏台巷、旗杆巷、牌楼巷、三世科名巷……从几百年,甚至上千年前起,古色古香的街名一直称呼到今天。

三街二巷三道门,这是流传在待阳村的一句古语,说的是架构待阳千载光阴的脉络经纬。因为这七个字,我们认识了哪条街是前街,哪条街是中街,哪条街是后街,我们看过了深藏于槐树巷内的乾隆56年的牛氏老宅,也探寻了新庄巷何以还叫新盛巷的来龙去脉,我们知道了曾经的旗杆大门在哪里,牌楼大门在哪里,三世科名大门又在哪里。

白云自朝暮,青山无古今。我们追随赵元逐渐模糊的目光,仿佛穿越时空,目睹了从前的禅寺古刹,深院高墙,眺阁更楼,雕梁画栋,砖券门洞……这些历史的印记正缓缓淡出我们的视线,取而代之的是混凝土结构的红砖庭院,广厦高楼。新旧交织,诉说着时代变迁。新型的建筑材料改变着古村落的形式与内容,唯独难以改变的是绵延不绝的旷古文风。

以诗寄情的赵元、孝亲恤怜的牛君相、烛幽通神的牛惠康、赠金济困的牛四达、开明绅士牛诚修、皮毛大亨牛邦良、抗日英烈牛陛廷、经济学家马洪……一代又一代的良才俊杰,从待阳村的三街二巷三道门内走出,他们让中国的历史熠熠生辉。因为他们的出现,待阳变得丰厚起来,变得生动起来,也变得传神起来。

当年,待阳的古人伫立在槐树巷前,向南眺望,他们眼里看到的是:牧水环青,蒙山拱翠……千载时光倏忽而逝,待阳的旧貌已换新颜,就像一泓秋水,倒映出草木荣枯与风光无限。

B 南关村

有人说,城市灯火,终将燃尽乡村最后一片瓦当和门簪。带着这样的疑惑,我们与南关村一条古老的街道相遇了。

仁义街。这是南关村一条很普通的小巷,从巷南到巷北,多不过几百米,几百米长度确实不算长,但它足以衡量南关村的前世今生。

很早以前,这条巷子很宽,地势又高,巷子里住着蔡姓人家,多以种菜为生,取名叫蔡家坡。从忻县去往崞县的忻崞大道,就是沿着蔡家坡穿村而过的。蔡氏的后人们,时常提起他们的祖上,曾在街门口意外拾到一袋银钱。贪心不是蔡家人性格,几年以后,丢失银钱的客商重游故地,在蔡家坡歇脚时,与村里人说起这件事,其中一位老者说:钱是我拣的,分文未动,就等着你来拿呢。商人满心感激,很想好好酬谢一下老人,反被老人婉拒了。心存感激的商人就在蔡家坡前,修起一座气势非凡的大门楼,门楼上刻了三个字:仁义街。

今天,仁义街的门楼虽不是当年的模样了,但那三个显目的汉字,依然高悬在街口,仿佛一位须眉皆白的老者,讲述一个关于积善行德的故事。

在仁义街尽头,曾有一座观音庙,单檐硬山顶样式,六抹头方形隔扇门,据说是清代遗存。县城扩建时,小庙被拆掉了。类似的建筑在南关村已不多见,观音庙街的观音庙算是一个例外。这座进深四椽,五檩架构的观音庙,同样是清代建筑,而它最早的建造时间则是明隆庆五年,距今已有453年了。

四百多年时光,古今交错,世代承传,南关人耕织其间,生生不息。

南关村有两条梨市街,一条梨市南街,一条梨市西街。从前的南街很宽,虽然也是斜的,但街巷两侧的店铺很多,饼铺、当铺、饭铺、梨果铺、洋布店、钟表行、针线摊、米醋作坊,多得数不过来。每日晨曦初现,小伙计用木棍支起沉重的木板窗,店铺就开张了;夕阳西下,掌柜的把木棍撤下去,就算打烊了。西街的店铺经营品种比较单一,多为木锨、连枷、钉耙、镰刀、鞍鞯、麻绳这样的农具。身居闹市旁的南关村,毕竟以农事为主业。是时三月暮,遍野农桑起,里巷鸣春鸠,田园引流水……这样的诗情画意,点缀在南关人的记忆里。

方石根基,砖包墙体,五脊二坡硬山顶式,山墙两侧各有一个月亮形夹窗。这一座二层小楼坐落在罗家坡街,我们无法分辨它是一座书斋,或是一座绣楼。在这样的巷子里,与我们擦肩而过的是“小楼昨夜听春雨”的悠然,是“夕阳西下小楼,落花如梦”的随意。

对于南关人而言,那些过去的事情都还记在心上,一经提起,就能随口道来。比如南关最有名的古人当属文惠先生了。文惠先生姓樊,是明成化年间的举人,他在浙江衢州府做过推官。据说,先生“治学务穷本源,不尚章句训诂”。傅山先生就曾夸过文惠道学精湛。

文惠先生的身影穿越数百年,依然在南关村那些古老的街巷行走,他走过青龙街,走过当铺街,走过壶铺街,最后站在那棵饱经沧桑的槐树下面,化作一面无字的碑。

C 西营村

这个季节,草木都在凋零,大地呈现出一派简约之美。我们在西营村,目之所及,看到的不是萧瑟与荒凉,而是来自历史的宁静与深远,如同北宋画家郭熙的那幅《窠石平远图》,清浅明澈,神清气爽。

这一家主人名叫傅春元。他的祖上是明朝国子监祭酒傅新德。重叠的如飞鹰一样的斗拱,平直的榫卯结构的额枋,“步跻蟾宫”的门匾,由抹头、格心、裙板、绦环板组合而成的镂空木门,仅一座日显凋敝的三道门的内宅门楼,就把我们带到一个色泽泛黄的岁月。

而我们的故事就是从这个叫西营村的古村落开始。

很早以前,这里不叫西营,而叫高亭。先民们最初是择水而居的,他们将家园安放在垂柳依依的滹沱河畔,肆虐的洪水逼迫村庄三次南迁,最终定居在今天的位置上。元末明初,天下大乱,朝廷的军队屯集于沿河两岸,一些以“营”命名的村庄,因军队而生,高亭就是在这时更名的,并且一直沿用至今。

频仍的水患,催生了另一种生活方式,村人被迫弃耕从商,或采取半耕半商的模式,逐渐形成独特的经济形态,熬盐、榨油,是西营人祖传的手艺,同样是西营人生存之本。“贪贾三之,廉贾五之”,诚信如同楔子一样深深植入村民的血脉里,亦如生命线一样贯穿古今。西营人在商海中沉浮搏击,书写了一幕幕创业传奇。盐贩的足迹,西口的风雪,草原的春秋嬗递,一副扁担闯四方,踏遍千里江山,这样的故事在从前的西营村联袂上演。

“颓唐晚景逼余年,设帨仍逢四月天。尚有儿孙能进酒,敢老亲友更花钱”。很少有人会想到,这样的诗句会出自一个乾隆年间的妇人之口,她的名字叫周文丽。周文丽在西营村的张家做媳妇儿,她生了个儿子叫张应蛟。张应蛟喜欢读书,却苦于家贫,上不起私塾,母亲周文丽承担起教育儿子的重任。资质聪颖的张应蛟在母亲的悉心教诲下日日研习不懈,他“日记生文七篇,闻异书必借抄”,一天当中,可以洋洋洒洒做七篇文章,遇到没有读过的书本,都要工工整整誊抄下来。这样的读书态度,在明清时期的西营村蔚然成风,张应蛟、张殿甲、张南官、张文铎……举人、贡生、秀才,文采风流,群贤毕至。

我们在西营村的街巷里行走,那些新式民居的下面,沉睡着另一个被贴上沧桑标签的世界,那里的每一块砖瓦,每一扇门扉,每一座祠堂,每一条家训,每一个堂号,甚至每一辈的世系图表,都是一种记录和提醒,充斥着时间沉淀后的味道。

烈士陵园是西营人永恒的牵挂。七十八年前的夏天,解放智村的枪声震撼着脚下这片土地。年轻的子弟兵里有一对五台籍的同胞兄弟,他们说说笑笑走向战场。上午,第一批牺牲的战士被抬下来,弟弟跟着一副担架,边走边哭,他在哭他死去的哥哥;下午,又一批鲜血淋漓的担架被抬回,抬担架的村民说,躺在担架上的烈士,正是那个边走边哭的弟弟。他们兄弟俩都为解放战争献出了年轻的生命,他们和另外两百多名英烈,都被掩埋在西营村的烈士陵园了。

青山有幸埋忠骨,我们不由得对西营村肃然起敬了,这样的故事离我们很近,我们感受到英烈舍生忘死的万丈豪情,也读懂了西营这个古地名的真正内涵。

D 西河头

在历史的长河中,总有一些轻盈的浪花跃出水面。充满传奇色彩的西河头村就是这些浪花中的一朵。提起西河头,我们自然会联想到西河头地道战遗址。就在我的脚下,有一条分上中下三层的地道,纵贯全村。在战争年代,百姓们依靠这条复杂而隐秘的地道网络,巧妙地与敌人周旋。因为那段历史,它最终成为一座不朽的丰碑。

就像一条潜藏于大地之下的长龙,安静蛰伏,与尘世不相往来,忽略了外面的春花秋月,曲折的巷道在昏暗的灯光下尽显诡异,仿佛有空洞的枪声自地面飘来,而我们轻快的脚步、沉重的呼吸,以及倏忽而过的身影在此交织。

那些英勇的故事落满尘埃。

对于西河头,不只有这条抵御侵略者的地下长城,它的历史,它的民间方式,有比地道更久远,更富有魅力。上元节,花灯满街,唱秧歌的高跷艺人,在弹跳与妖娆的舞动之间,抑扬顿挫地唱起定襄小调,骂鸡、拜月、游花园、遇情郎……这是西河头的先民用粗犷而诙谐的嗓音,奉献给生活的最纯真的吟唱。

多年以前,在村子的东边有一座庞大的寺院,在村子的东南角有一座类似网红打卡的魁星阁,在村子的南边有一座纪念北五州提领兰用的塔坟,在村子的西边有一座称作“官家坟”的李镕经墓,村北还有文昌庙,村中还有王家祠堂、兰家祠堂、李家祠堂,四座戏台四场戏,唱尽了先民的喜怒哀乐。而无论哪一座古建,都以精美绝伦的细节讲述着西河头村的从前与过往。

7岁入私塾,9岁做文章,17岁中秀才,19岁补廪生,22岁登进士——这是古人李镕经的一段奋斗轨迹,也是西河头村历代乡贤寒窗苦读的缩影。

桃花溪是西河头村原来的名字。我常想,这样富有诗情画意的名字何以被一个方位词所替代?“小桥、流水、人家”一定是西河头村最初的景致。

西河头的村东有一片台地,村里人经常在耕地的时候捡到一些粘连泥土的绳纹灰陶袋足鬲,或是泥质陶片,都是些很老旧的器皿残片,而使用这种器皿的古人,起码生活在四千年抑或五千年前了。

那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年代。

从这座古老的戏台上,同样看到单檐卷棚悬山顶的古建样貌,而前台的石栏与望柱,檐下的斗拱立柱,同样告诉我们,村庄的历史如北路梆子一样悦耳动听。

村中百姓以兰姓居多,王姓次之。兰氏一世祖名叫兰永从,娶妻靳氏,后辈中当以元代北五州提领兰用、明代将军兰敬祖最为知名,武贲之才远胜于文道;明嘉靖二年岁次癸末,王氏始祖王子荣携家带口从五台县迁居到桃花溪北的小羊房屯村,清顺治七年因河水泛滥,又迁至西河头村,后辈因生计所迫,多漂泊异乡,仅定襄一县就分布在七个不同的村庄。

后人嘴里常说:兰姓人家多做官,王姓人家走西口……

尊贤敬宗,礼仪为先,孝悌家和,逊让睦邻,敬长怀幼,尊师重亲……这样的族训从远古绵延而来,一任岁月流转,在西河头村生根发芽。

如果我们的视野足够宽,视线也足够高,就可以看到,村庄北面流淌着一条滹沱河,南面则是一条牧马河。地平水浅,五谷丰登,这是先人们固守家园的根本。开荒种地,织布读书,他们在恬淡的日子里雕琢着四季轮回与生生不息。

他们勤俭持家又仗义疏财,他们然明夜读又体恤民忧。后来的人们,时常提起从前那些有趣的人物或感人的故事,还有那条被桃花溪水反复冲洗过的石板路。

比方那个叫李镕经的才子。

道光年间,在吉安担任知府的李镕经,不忍加重百姓负担,多年完不成带征数额,终被朝廷免官。不做官的李镕经回到久违的故乡西河头村,布衣粗茶,稼穑农事,村人称其为“西河先生”。他在给自己的墓碑题写碑记时说,我这一生啊,“心不能虚,气不能和,言不能谨,救人每从于井,用人不觉其欺”,总之一句话,一事无成啊。李镕经很谦虚,谦虚是刻在西河头人骨子里的秉性。

还是在清朝,西河头村有个叫李子林的教书先生,诉状写得好,常为贫苦百姓伸冤,总是让那些想要徇私舞弊的官员如鲠在喉,后来官府以“包揽诉讼之嫌”打压他,只是李子林压根儿不予理会。

当然,李姓在西河头并不算大族,最早应该是温姓人家,后来才是兰姓和王姓。

这样的故事,那样的传说,亘古不息地流布于西河头的长街短巷里,如一本《山海经》,亦如一本《三言二拍》,有荒诞不经的奇闻,也有烟火气十足的柴米油盐。

西河头村,一个让人心生敬意的古村落,一直以它极富传奇色彩的方式,言说过去,期待着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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