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摇篮曲

莲花西站的晨光淌过玻璃穹顶，在安检闸机口碎成满地金箔。年轻母亲弯腰解锁婴儿车时，额发垂落遮住了涨红的脸。穿深蓝制服的姑娘忽然蹲下来，胸牌上"实习安检员"的字样微微反光："阿姐，我帮你。"她指尖翻飞系紧松脱的绑带，往婴儿帽檐别了枚荔枝钥匙扣，"前日大运站拾到的，就当是鹏城送妹妹的见面礼。"

四号线列车钻进梅林关的弯道，车厢如摇篮轻晃。襁褓中的婴孩忽然举起小手，指尖追着对面公文包上的反光跃动。戴金丝眼镜的青年推了推镜架，会议资料从"前海自贸区"滑落膝头。他竟摸出钢笔在便笺画了只戴工牌的跳跳虎："圳圳小朋友，要不要和特区吉祥物握爪？"

笑声惊醒了整节车厢。龙华来的程序员摘下黑色降噪耳机，露出耳后未刮净的胡茬："我...我会唱粤语版《小星星》"。跑调的歌声里，福田上车的婆婆掀开盖着水仙的竹篮，捧出裹着晨露的莲雾："细路女食啖啦，今朝刚从南山果园摘的。"

年轻母亲望着女儿衣襟上不知何时粘的银杏叶发怔，穿校服的女孩已递来湿巾："阿姨，树叶背面有字呢。"对着舷窗透进的光，她们看见叶脉间藏着的"生日快乐"——定是哪个上班族昨夜庆生时，把祝福遗落在这座永远鲜亮的城市。

列车在深云段减速的刹那，斜刺里伸来只沾着机油的手。车辆维修工变戏法似的展开粗粝掌心，五枚贝壳在光线下泛着大鹏湾的虹彩："让娃儿听听，这是深圳湾涨潮的声音。"婴儿忽然攥住他小指，工装袖口的松节油气息与莲雾清香奇妙交融。

当红树湾站的潮声漫进车窗，荔枝钥匙扣已缀满陌生人的馈赠：程序员别的卡通徽章、婆婆系的如意结、校服女孩夹的拍立得照片。年轻母亲抬头望见站台玻璃外的奇景——千万株红树幼苗在咸淡水交界处舒展，它们的呼吸孔正与怀中婴儿同步翕张。这座最年轻的城市里，每个异乡人都成了扎向大地的气生根，在潮起潮落间织就温热的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