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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志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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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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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梧桐山记

一、山之初见

梧桐山不高,海拔不过九百余米,却自有一种气度。我来深圳二十年有余,向来听闻此山之名,却迟迟未登。不是无暇,而是觉得山既在那里,早一日晚一日,原无差别。直到某个失眠的凌晨,窗外路灯未熄,我忽然想起它,便起身出门。

街巷寂静,只有豆浆摊的蒸笼冒着白气。地铁空荡,早班公交上零星坐着几个环卫工人。抵达山脚时,东方才现出一线青白。山门石坊上"梧桐山"三字已有些斑驳,石缝里钻出几丛蕨类,湿漉漉地挂着晨露。

二、山行琐记

初时山路平缓,草木疯长。深圳的植物与我国北方大异——榕树垂须如帘,蕨类蜷曲如拳,就连最普通的野草也叶片肥厚,绿得发亮。一只红耳鹎从灌木中窜出,翅膀拍打的声音格外清脆。

行至半山腰,石阶渐陡。我停下喘息,回望山脚——城市正在苏醒,玻璃幕墙将晨光折射成碎金,高架桥上的车流如玩具般缓慢移动。这景象奇异:山中的鸟鸣与城市的轰鸣,竟能如此和谐共存。

几个晨练的老人从我身旁掠过,他们肤色黝黑,步伐稳健,显然是常客。其中一位见我气喘,笑道:"后生仔,少坐办公室,多来爬山!"我讪讪点头,心想深圳人果真务实,连登山都带着股拼劲。

三、山顶一悟

正午登顶时,阳光已烈。南望可见深圳湾大桥如银线入海,对岸香港群山如黛;北眺则楼宇如林,直至天际线模糊处。有年轻情侣在崖边自拍,女孩的红色丝巾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我在花岗岩巨石上发现一株小草,根须扎进石缝,开着米粒大的白花。这让我想起初来深圳时见过的拆迁工地——推土机轰鸣中,一株木棉树孤零零立在废墟上,花开得比任何时候都艳。

四、山史钩沉

下山时在凉亭遇一老者。他面前摊着泛黄的《新安县志》,正用放大镜查看梧桐山地图。"1982年测绘的,"他指着等高线说,"现在山脚填海造了三条街。"

老人是本地客家人,年轻时在山上种过相思树。"那些树早没了,改种了景观杜鹃。"他掏出一张1980年的老照片:山脚下水田如镜,远处蛇口还立着招商局的旧码头。而今照片里的坐标,已是腾讯大厦的玻璃幕墙。

五、山与城

归途经过仙湖植物园,看见几个穿汉服的姑娘在古寺前拍照。她们精心摆弄姿势,却对身后"邓小平手植树"的标牌视而不见。我突然明白梧桐山为何被称作"深圳之肺"——它吞吐的不仅是空气,还有这座城市的集体记忆。

暮色中回望,山脊线已隐入雾霭。但我知道岩缝里的小草仍在生长,就像那些被覆盖的田埂、被遗忘的乡音,终将以另一种形式存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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