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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志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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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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沱江夜

“暮色千山入,澄江一道分。”

杜甫的诗句浮上心头时,我正站在北门城楼的石阶上。当年沈从文笔下"一川烟草,满城风絮"的景致,如今已换了模样。暮色中的沱江泛着幽蓝的光,将两岸的吊脚楼、新修的酒吧街,连同游人的喧哗,一并吞入腹中。

那些浸在江水里的木柱,表面爬满青苔。新刷的朱漆在暮色中格外刺目,像是给垂暮老者抹了艳妆。几尾小鱼从柱影间游过,惊散了倒映在水面的点点灯火——那其中既有纸灯笼的暖黄,也有LED灯的冷白。

“让一让!拍照了!”游人的吆喝声惊起岸边白鹭。它振翅掠过水面时,我忽然想起《边城》里那只“白腹黑背的水鸟”。只是今日这鸟儿飞过的江面上,漂着几只塑料河灯,电池供电的红光在水波间明灭,与虹桥的霓虹倒影纠缠不清。

雨来得突然。铜钱大的雨点砸在青石板上,溅起带着尘土味的水花。游客们尖叫着四散奔逃,举着手机拍摄这“意外之喜”。我躲进一家银器铺子,看店主老杨用布满老茧的手指摩挲一枚新打的苗银手镯。”现在都用机器压模了,"他指着角落里蒙尘的錾子,“这手艺,跟我进棺材喽。”

雨歇时,月光从云缝里漏下来。对岸酒吧街的歌声飘过江面,电子混响的《木叶情歌》里,忽然混入几声苍凉的山歌。循声望去,是虹桥下卖姜糖的田阿婆,边包糖纸边哼着小调。她摊前塑封的付款码在晚风里颤动,像片将落未落的枯叶。

子夜时分,古城终于卸了妆。青石板路上积着的雨水,倒映出残缺的月影。拐角处炭火糍粑摊的王老汉收拾着家伙什,火塘里未熄的余烬,把他哼的古老调子烘得微微发烫:"月亮出来亮汪汪……”

远处传来旅游大巴的引擎声。第一缕晨光爬上南华山时,沱江又会变成明信片里的模样。只有那些藏在石缝里的青苔知道,江水夜夜都在啃噬新漆的廊柱,就像时间默默消化着所有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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