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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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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如烟

晚上吃过饭后跟母亲聊天,她给我讲起了最近发生在村里的一些新闻,这些新闻都是老家的哥哥在电话里告诉她的。当她说到我的发小R突发脑溢血而被紧急送往医院抢救的消息后,我吃惊非小,后来得知R因抢救及时,身体尚无大碍后,我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地了。

说起R,我对他的遭遇充满了同情,尽管他曾经很恶劣地欺负过我,可是人到中年,回头再回望往事,竟然不但不怨恨他,反而因为当年没有开导他或者鼓励过他而惭愧不已。

我们生活在一个村子,他家的宅基地还是当年年轻的父母让给他父母的。据说连个字据都没写,更谈不上赔偿之类的话。起因仅仅是因为他父母接连生的四个子女无一存活,老家人认为他家的宅基地是凶宅,而我父母呢,考虑到家里没有老人帮忙看管孩子,因平时跟村里的一位孤寡老人关系亲密,索性就把宅基地让给了他家,我父母搬到老人家里跟她生活在了一起。

若干年后,母亲想起这件事还耿耿于怀,不是无偿让出宅基地这件事,而是因为R父亲的忘恩负义。自从搬到我家后,他不但再没有死过小孩,相反日子过得蒸蒸日上。R的哥哥和姐姐先后考取了师范,大姐嫁给了煤矿工人,他父亲在村里开了家小卖部,生意还不错,人就膨胀了,对我父亲的态度极其傲慢,尽管我们还相互走亲戚。

我和R是同龄人,小学时关系极好。我至今记得二年级时,他还送给我一个本子,我送给他一根钢笔。可是就在相互送出去礼物不久以后发生的一件事导致我们友谊的小船不但翻了,而且搁浅了。起因是那个周末,母亲让我跟班里的老五一起去放羊。老五是留级生,比我大好几岁,受他几个哥哥的影响,有点小流氓的做派。那天我们两个一起爬在山坡上看蚂蚁搬家时,正好对面的山路上走来R和他的父亲。

他父亲背着袋子要去乡里供销社进货,他大声呵斥了老五,原因是几只羊跑到麦地里啃食庄稼,而我们竟然爬在山坡上玩耍!R看着我和老五,眼神里充满了冷漠!他竟然连声招呼都没打,我愣头愣脑地跟着老五去赶羊去了。等到第二天上学,R再也没理过我。不久之后,班级里开始谣传我是老五的媳妇之类的谣言。当时年纪小,也没管太多,可是我跟R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三年级时,他父亲将他转学到了隔壁村子,我们几乎很少再见面了。

初中时,我们分在了一个班级。他跟我的关系也很疏远,我也没主动问过他为什么小学时突然疏远我。现在想想,R比较早熟,而我是属于晚熟的人。学习上,我们是彼此最大的竞争对手,有时候我还会超过他一些,此外,我还能画能写。班主任让我当了班长后,也许是嫉妒吧,他开始有点针对我了。不是嘲笑我长的黑,就是在桌兜里塞纸条说些恐吓的话。有一次甚至还挑拨一个女孩跟我干架,原因竟然是我到处撒播那个女孩跟他谈恋爱的消息。

实际的情况是我每天一下课就爬在桌子上画画,完全沉迷于绘画世界中。过年时还参加村里的社火表演,除了表演独唱,还参演了一段秦腔折子戏。每当晚上我们在村小学跟父亲学秦腔时,总有村里的小伙子们围过来看,其中就有R,只是他从不跟我说话。

有一次数学老师让我改卷子,等我改完卷子走出老师的办公室时,才发现天完全黑了。我家住在山头上,这就意味着我一个人要走夜路回家,想到那些弯弯曲曲,到处是沟壑的山路,心里不免胆战心惊!可是也只能壮着胆子,硬着头皮上路了。

那晚的月亮格外地明亮。我走在路上都能看到自己细长的影子。路边山顶上的野草的风吹草动也会映射在路上,路面显现着无数个茅草摆动的身影,群魔乱舞,令人毛骨悚然!我突然听到两声老鸦的叫声,抬头一看,竟然是R在大叫大喊。他站在那里,看了我一眼,问我他数学考了多少分?我想大半夜的不回家,就为了问我这个问题吗?不过因为有他在,我的心里稍微踏实了一点,毕竟这漫长的山路,好歹还有个伴。我们并不说话,只顾低头走路。他走在前面,我走在后面。可是走着走着,他却不见了。他跑到山头上去了,留下我一个人在月亮地里赶路。其实我很害怕,那怕我给他说一声让他陪陪我,其实也没什么,可是我硬是打肿脸充胖子,终究没有说出这句话。

多年后,当我想起这段往事时,我有点后悔当初的倔强了。毕竟那天晚上他陪我走了一段夜路,我应该说声“谢谢”才是,可是我就是没有说出口。初二时,我俩发生过一次激烈地肢体冲突,起因是他抢走了我的画,我骂了他,他动手打了我,我们的关系完全决断了!

中考时,我们又一起考取了县城的一所重点中学。两家父母把我们叫到一起,做了调解,我们的关系才破冰,可是也只是简单地相互捎带食物或者生活费而已。当时就读的中学,每两周放一天,他回家帮我带点吃的,我回家帮他带点生活费啥的,我们之间并没有像其他同学那样有过交流。他的成绩一直遥遥领先,我也不示弱。虽然不在一个班级,可是每次学校的光荣榜上都有我们的名字。高二开始,他谈恋爱了,开始跟着班里的学渣去校外看黄色录像,据说每天晚上班主任都在校门口堵他。我听说了,但是从没有想过去找他聊聊,也许还是鉴于我们的关系也只能维持在相互捎带东西这个点上吧!

有一次回家,路过乡里的老戏台时,居然看见初中的一位女同学站在那里等他。女同学初三那年就辍学了,在县城打工,化着浓装。简短交流后,我才知道他们两个在交往。因跟他高中所在班的女生是舍友,常听见舍友说那位女同学几乎每周都来找他,他的学习成绩也开始频频告急,可是他似乎完全沉浸在情爱中不为所动!那个时候他还不懂,命运中有一种错误是只能犯一次的,并没有改正的机会,命运中有一种并非是错误的错误,但它是不被原谅的!

也许是受那个女同学的蛊惑吧,有一次他给我带口粮,我在学校等待了好几天终究没等到他,只好跑到他们寝室去问。他冷冰冰地抛给我一句“带丢了”就算完事,也没有想过我如何度过后面的日子。要知道那可是我两周的口粮啊!因为这件事,我很恨他!

后来高考,他没有考取!第二年复读,考大学考到一半,他竟然放弃了!直到今天,他所在的高中同学没有不为他惋惜的,要是当初他不那么混蛋,考个985学校是没有悬念的。高考失利后,他跟着姐姐姐夫做皮鞋生意。有一阵子,他家请了媒婆给他提亲,对方是村里一个小学辍学的女孩。最后不知道什么原因,那家父母拒绝了。后来听说他找了当地的一个女孩,女孩个子很矮小,他还有点家暴倾向,小孩生下来是兔唇,他花钱给孩子进行了治疗,后来也就没有他的消息了!

我结婚的第二年,我携爱人回家给父亲过大寿,亲朋好友都来贺寿,其中就有他,我主动伸出手跟他握了手。我们准备了酒席,庭院里摆了好几桌,他的席位刚好安排在房间里了。当我从窗户经过时,我发现他正在人群里偷偷瞄我,我们目光相接,他迅速转过头去了。

最近一次听家人谈起是因为疫情,他的皮鞋生意做不下去了。他老婆在县城打工,他回村里承包了好多荒地,开始种植土豆!听他的一位亲戚说:他不只一次在他面前谈到他当年对我做过的那些事,特别是动手打我,还给我带丢了口粮,他觉得自己就是个混蛋,因而对我心生愧疚!可是他怎么会知道,我已经早早原谅了他!

往事如烟,有些事只适合收藏,不能说,也不能想,却又不能忘。就如作家史铁生说的:它们不能变成语言,它们也无法变成语言,一旦变成语言就不再是它们了。它们是一片朦胧的温馨与寂寥,它们的领地只有两处:心和坟墓,就如邮票,有些是用于寄信的,有些仅仅是为了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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