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间的水汽开始消散 夜幕的黑褪得不彻底,杨百顺和杨百奇走在泥巴路上,沿路野草上的露水沾湿了手脚胳膊,刺凉。脚上拖鞋沾满了泥巴与杂草,一股子草的青绿混合着湿气涌进鼻腔。人越显精神。暑假过后,6.7月份,杨百顺家里开始种植芹菜,得帮着忙活。杨百顺早上得去地里拔芹菜秧苗。弯弯绕绕的小路伸向隐秘,来到田地,杨百顺的母亲已经在秧苗地里埋头拔,杨百顺的爸爸在给秧苗洒水
种芹菜是村子里除了养鸭子外的又一项收入,每年的暑期边缘,大部分家庭都开始忙活种植芹菜,村里的孩童也能算上半个成人劳力。秧苗有两列,密密麻麻细立的拥挤在一起,手掌一伸,手指一开一夹,再慢慢往上提拔,一摸秧苗就被拔起了,拔秧苗不是剃光头,得压着位置一摸一摸选高的秧苗拔。拔好后的秧苗一缕缕码放在左手,待码满了一手后,就放在桶子里叠好。杨百顺不是第一次做这活了,从刚上小学开始,已经第六个年头。
秧苗也不是越长的越好,如果秧苗太细,就算种植下去,根骨支不起来存活也难。早上天还没破晓的时候,杨百顺的爸爸就来了田地,趁晨气未散,先溜一遍水,得了水的苗,不仅仅根下土地湿润了容易拔,不会把根给扯断,吸收了晨气与水露的秧苗,就这么一眨眼功夫,就能争相往上冒。杨百顺喜欢拔第一道,第一道的秧苗叶大,秧苗也高密集中,一手夹下去,一提一扯,带出一片细长的苗,手上沾满了芹菜味,挥发进鼻腔,偶尔叶下隐藏只青蛙跳开,又末入秧苗,压下一个个细坑。第一遍拔完后,第二遍就没有兴致,因为第二遍已经没有很明显凸高的苗,只能矮个里拔高,是个困难的选择题。
当田地最后一声虫鸣不见的时候,阳光洒下,四目望去,一大片一大片的田地,亮堂堂的躺着,裸露着灰白与黝黑的土。秧苗累积了一桶,杨百顺在水沟里捧了一把水撒在桶里,再用一块打了水的破布盖在桶上。早上的任物就完成了可以去吃早饭了。
匆匆吃完早饭,母亲招呼着他们去田地了,各自跨上装满了秧苗的水桶,地里离家也不算远,十来分钟就能到,几十列分割开来并列的地,每列之间用的水沟隔开,每条水沟是杨百顺父亲一锹一锹挖出来的,每列地也是一锹一锹翻出来的,人们形容庄稼人黑,其实不止是黑,还有赤红,就像太阳光直戳那干燥坚硬的土地,时间一久就变得赤血鲜红。杨百顺每天来地里,都要数一遍,还剩下多少列,还要种植多久,简单而重复的劳务把孩童按在地里,每天数着太阳移动。有的列早早就种植芹菜下去了,秧苗已经存活并且张开,颜色开始深绿,根骨变得粗壮,看到这些,杨百顺心里还是有点满足感,毕竟这是他们劳动结果的证明,也有昨天刚种植的,小小一摸绿在泥土里不显眼,有的得了水气,根须抓了土地开始挺立起来,有的还是软趴在土里。
种植的时候,一家四口分2组,杨百顺和他爸一组,他弟和她妈一组,左右开来,都在一块长板上,长板上支起一根长凳,边种边做,有个喘气的空间。杨百顺的父亲夹起食指和中指往地里一戳一挖,将秧苗放进小洞里手指灵活的围上土。杨百顺从桶里拿出一把秧苗,手指拨三根秧苗分好便于栽种,分的过程是重复无趣的,偶尔父母聊着村里的八卦,村里人都爱聊八卦,凡是不平常的崎岖的事都值得说道,打发农作时间。
“菜叶子黄斑了 不少,不知道是不是烧肥了,晚点盘到小熊地里转溜一下”。杨父的脸上已经见汗,细细密密汇成流顺着脸部的沟壑流淌,日头见大,远处的空气开始扭曲蒸腾,马上它就要把田地里的太阳网铺开。在一列列地之间,每隔3米就会打一个洞,埋上一颗2米的毛竹,毛竹之间用铁丝串连,黑色的太阳网就架在这些毛竹和铁丝构建的房梁上,一拉,就像黑浪一样铺开,太阳投下星星点点,把热也给筛选了。
“小熊滑的很,你这张嘴还能翘开他的话?他打完药的袋子都用土给埋起来了,谁都不知道它平常用了什么药”杨母马上接了下来,头上围着一圈毛巾。杨父便不说话。种菜的哪有不闹病的,闹了病,成片成片的菜受害,太阳下的汗都是白流的。日头愈加旺盛,十一点左右的时候,杨百顺兄弟两和杨母便可以先回去了,再种下去,秧苗吃不消,一入土就得蔫,白做了功夫。一般等等到下午3点左右,光照没有那么毒辣的时候再出来,期间的时间足够杨百顺恢复被重复压扁的精神与躯体。
下午开活的时候,这个时候比上午开活的时候更难,一出门,就像在一片蒸腾的海里,蝉鸣放开嗓子嘶鸣,泥巴地里,杨百顺一家都埋着脑袋种菜,时间不紧不慢的流走,带走杨百顺的思绪。这片黝黑的土地,早已没有新鲜感,他感觉身体和手里的芹菜一样,扎根在土地,即便阳光毒辣,也得伸出纤细的根牢牢抓住土地,谁让它是芹菜呢。太阳慢慢沉入天边,橘红色将太阳晕染的更大,周边的云也被晕染成了红色,天空浩渺。低空下黑影团团,蝙蝠出现的时候,蛙叫虫鸣声也不远了,杨百顺知道今天的工作即将完成,手上的活也不显的枯燥了,心里开始期待起来。
在期待中,太阳终于淹没在天边,溅起一层红色的余晖,田地间开始弥漫一股紫气,杨百顺也不记得是不是真的紫色的,至少记忆里感觉那个时候就是弥漫的黑里晕染了紫色,杨百顺两兄弟用水沟里的水把脚上结块的泥巴大致清洗了一下。便终于可以告别今天了,回来依旧是走来时的路,但回去的时候更像凯旋的士兵,开阔的田野里,两个瘦小的士兵就像两只泥猴子在蜿蜒的泥巴路里快速行军,那蜿蜒的泥巴路,一直通向幽黑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