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们见了没,新来的校工见了老师说‘老师好’,而且还鞠了一大躬。”胖子走进教室满脸惊奇,仿佛发现了新大陆。
“前两天我下楼,正好遇见这位师傅,他也向我打招呼,说‘同学好’,还面带微笑,微微向我鞠躬……”马哥失去了以往的深沉,脸色有些歉意。
“那么,你怎么回答的?”胖子追问道。
“这真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当时我手足无措,不知该说什么……”马哥抱歉地说。
“你真没水平!你应该说‘师傅好!’”胖子有点急。
“应该回答‘伯伯好!’,然后还应该鞠躬还礼。这才是我们高中生的素质啊——”大牛放下手中的笔,感慨万千。
我们开始留意这位新来的清洁工。下课时,这位师傅就常站在在楼梯拐角处。那里放了一个小凳,旁边有他的胶鞋,一个水杯子,有时候还会有一个小收音机。我们看到他时,他脸上没有以前清洁工的死板和怨气,面带微笑,看着楼道里光洁的地板,似乎在欣赏自己的劳动。偶尔,他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张报纸,站在楼道里的窗户前面读报纸,就像一道动人的风景……
二
周四上午一跑完操,我们班就七嘴八舌地炸了锅。
“师傅和我们班一起跑操了!他就跟在我们班最后面——”
“他穿的高筒胶鞋跑步咔咔的,特有节奏,莫非他年轻时当过兵?”
“他喊我们班级口号特别响亮,我在前面都听到了——‘天行刚健,志在凌云’——声音大的顶我们半个班,吓了我一大跳!”
“看看你们,一个比一个没出息!十七八的大小伙子,还比不上人家一个六十岁的老头儿!”
我们都没有反驳。大牛说得我们都有些惭愧。我们知道大牛也有“自我批评”的意思,他说的“你们”里,其实也包括他自己。
“我再说一件事吧,”胖子挠了挠脑袋,说,“今天第一节课时,我肚子有些疼,上了一趟厕所,师傅正一边穿着胶鞋打扫厕所卫生,一边在唱歌呢!真的是在唱歌!唱的是《十五的月亮》,嗓子还不赖……”
“打扫厕所,也能有诗意啊!哎呀,这个老头,绝对是一位高人!我马某甘愿拜他为师!”马哥仰起头感叹着,脸上写满了钦慕。
“前两天放学时,我还听到了他唱戏。他骑着自行车下班,唱的咿咿呀呀的,还挺有韵味……”小豆子没有了以前机关枪似的语速,说得有些缓慢。
大家安静了下来,没有再说话。许多同学看着窗外,似乎看到了这样一幕场景: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在晚风里骑着自行车,咿咿呀呀地唱着京戏下班回家……
三
我们曲折地打听到师傅姓黄。于是,我们暗地里都称呼他为黄先生。后来,为了表示尊敬,我们改称他为黄老先生。
实际上,这两个称谓我们都没有直接使用过。我们几乎都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但自从黄老先生上任后,楼道里一天比一天干净整洁了,似乎再没有人随地扔垃圾了;我们班的跑操几乎在一夜之间,也变了样,步伐整齐,口号响亮,一周之内四次受到全校表扬。
我们知道,这都是黄老先生的功劳。我们每一个心里对他充满了感激。于是,在我们班同学之间,常会听到这样的对话——
“你这样乱扔垃圾,对得起黄老先生吗?”话语里有戏谑,也有批评。
“我错了我错了,黄老先生就在那边,别瞎说……”回答里有接受,有抱歉。
后来,这个版本的对话不仅出现在楼道里,还进一步延伸到宿舍里,食堂里,教室里——
“这么晚了,你还不睡觉,对得起黄老先生吗?”
“打了饭你不吃完,黄老先生同意了吗?”
“这么简单的题,你都不会做,黄老先生真的会失望啊!”
黄老先生就这样实实在在地存在于我们的生活里。他似乎距离我们很远,我们几乎都不认识他;但他又和我们很近,我们的生活里充满了他的话题:据说水房里的水龙头坏了是他修的,据说楼道尽头处的垃圾筐是他买的,据说他曾偷偷站在教室的后门外静静听课,据说他曾对着初春里开的一朵小花认真地拍照片……
我们谈到黄老先生的时候,有时候口气里,会带着一点儿玩笑和戏谑。但我们每个人的内心里,都很喜欢他,也都很尊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