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友老济南发来微信:有时间给大刘打个电话。
和大刘平时并无联系,打电话不通,请求加微信好友也无回复。告诉老济南后又收微信:他不能回复了,可能患上老年痴呆症了,很多事记不清了,同连队的战友也认不出。
老济南和山东大刘都是50年前通信站的战友。大刘是通信连架线兵,老济南在发讯台,我是收讯台报务兵。三人曾短暂在宣传队呆过。离开部队以后少有联系。前几年在微信战友群联系上老济南。2001年在北京租的公寓中与当年战友有次聚会,男兵来了3 人还有十几个电话台女兵。那时大刘是快艇支队上校参谋长,还有一个女兵是总政上校创作员,其余都脱了军装。女兵中有当年的初恋,那次才知道大刘也喜欢过她。如今听到大刘如此消息,令人稀嘘。当年部队战友很多在微信群相会,每天问个好,虽远隔天涯,还能知道彼此近况。宣传队有些战友一直没断联系,已是好朋友。男兵大王在电影资料馆,女兵小刘当过小老板,小潘移民美国,还给我在美国的儿子介绍过对象。女兵高个子小王是国企中层领导,曾去她北京家中做客,很聊得来。更多的则是生命中的过客,匆匆相会,尔后消失在生活中,偶尔在记忆中浮出他或她。
有的人在记忆中很淡,而对有的人则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想伸手抓住什么,可又似乎又在虚无飘渺的梦中。
我结识电话台姓杨的女兵是在去宁波的交通车上。七四年休探亲假,乘交通车去市内火车站,座位边是电话台女兵,交谈中知道她姓杨,休假回北京。小杨入伍比我晚,但她是六六届初中,比我高一届,入伍时已是工厂女工。我开玩笑的说:“小杨,麻烦帮买点魔术贴”那时魔术贴还是稀罕物件,只有北京上海大城市有卖。一面缝衣领,一面缝领章,粘红领章特别方便。小杨笑着点头应允。当时我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放在心上。回部队后突然接到小杨电话,说给了带了魔术贴,让我有时间去电话台拿。有点小惊喜,星期天集体去远在七十公里外的舰司大院军人浴室,顺便去电话台找小杨。她给我带了手帕大一块魔术贴,够粘十年八年领章了。谢过想要付钱,小杨摆手不受,只好承情。认识小杨后也没机会交往,后来宣传队在电话台食堂就歺,常见小杨,只是点头打个招呼。
七六年我们宣传队去北京参加海军文艺调演,几个已经离开部队的北京兵来看我们,去年退伍的小杨也来了。她从离我们招待所很远的管庄赶过来,稍稍丰满,脸上依旧甜美的微笑。简短交谈知道小杨以工代干进入机关上班。分别时她给了我二张那年头挺精贵的北京市工业券。这次见面后小杨便如流星消逝在我的生活中。多年后历经沧桑的我才懂得年青时无比之蠢,小扬貌不惊人,但她善解人意温柔体贴,邻家姐姐般的善良可亲。我后悔没留下她的地址电话,让原本可以很近的距离成了生命中的过客。老了后的回忆中闪过很多人的身影,我努力回想小杨的面容,依稀记得那温柔恬静的笑靥。小杨,妳还好吗,不知妳是否偶尔忆起曾给过魔术贴和工业券的过客。
生命中有的过客远不如小杨那样重要和难以忘怀,可也能激起回忆的浪花。七十年代末我做为记者去大别山区农村采访。晚饭油腻的肥肉已是村里最高级别的招待,我不习惯山村饮食,没吃饱。回住所拎起部队带回的黄挎包去最近的村民家讨水,挎包里有下乡前准备的小蛋糕和零食。村民家中是个五十来岁的老汉和十来岁的孙女。出于记者的本能,交谈中知道余老汉儿子病故,媳妇改嫁,只他和孙女相依为命。望着小矮桌上两碗不知什么烧成的菜糊糊和一碟腌豆角,又望着面黄饥瘦的小女孩我有些揪心。我从挎包掏出小蛋糕递给她,女孩怯怯看着蛋糕没敢伸手。我撕掉蛋糕托纸,塞到女孩嘴边。余老汉裂开笑脸发话说:“娃儿,吃吧”女孩小小咬了一口,眼睛亮了,迫不及待的大口吃着,快活的眼睛眯成一道缝。我又递给余老汉一个,他用粗糙的手指撕下小小一块尝了尝,把剩下的又给了孙女。余老汉说孙女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又香又甜的东西,他活这么大了也是第一次吃。望着低矮昏暗的石块砌成的小屋和衣衫褴褛的爷孙,我叹息不已,从没走出大山的村民实在太穷了。我没舍得再吃挎包里的糕点,全部留给了余老汉爷俩。
第二天离开时村支书给我一报纸包成的纸包和装的满满的信封,说是余老汉送给省城来的记者。纸包里是晒干的山蘑菇,信封里是树疙瘩般的东西,我不认识,支书说是大别山铁皮石斛。蘑菇我烧肉吃了,很香。石斛扔角落没用。后来才知道铁皮石斛可是好东西,可惜已经找不到了。和余老汉短暂的邂逅让我感叹命运的不公,有的人高高在上享尽人间富贵,有的人只是卑微的活着,子子孙孙,世代受穷。
卑微的生命不在少数,过客中还有在我家待过一个月的小汪。八十年代初儿子刚刚出生,我常外出采访,妻子也要上班,带孩子是道难题。恰巧寿县农村的小宋叔叔来省城,他是父亲部队的兵,退伍后回乡务农。小宋叔叔让他没过门的儿媳妇小汪来帮我带小孩。
19岁的乡下姑娘小汪只上过三年小学,识字不多。她手脚利落,干事认真,把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刚到城市的小汪对一切都新鲜好奇,她学会了用蜂窝煤炉,学会用洗衣机,尤其惊叹神奇的电视机,还想学骑自行车。当儿子睡觉时,她拿起家里的连环画小人书看得津津有味,她找我要了本新华字典,还想看书柜里的书。小汪帮我们带了一个月孩子,我和妻子非常满意。快过年了,我让小汪回家过完年再来,春节放假我们自己有时间管孩子。由于小宋叔叔再三咛嘱不让给工资报酬,我们给小汪买了件新潮大红滑雪衫,还买了些糖果糕点年货。穿上红色滑雪衫的小汪在镜子前左照右看,居然开心的哭了。我和妻子也很惊讶,换上新衣的小汪外表上与城市姑娘没有什么不同,本来就很漂亮的小汪稍稍打份宛如开屏的孔雀,妥妥的女神。
过完年小汪没有来,听父亲说,小汪回去后言语中透露出响往城市生活,小宋叔叔生怕没过门的儿媳妇跑了,不让她来了。我又叹息命运,村姑小汪以后只能养猪种田成为生育工具,从靓丽的女孩到农妇,这就是小汪的归宿。
生命中有各种各样的过客。九十年代初我借调到一个股份制公司任副总,总经理是北方来的体制内官员。他带来熟人会计掌控财务,还有情人管理后勤。我与他不对付,他也看我不顺眼。借调期满他向单位告我一状,我也庆幸远离定时炸弹。半年后公司违纪受中纪委查处,董事长总经理党内处分。两年后他利用职权将2千万公款转入老婆开的公司。事发前全家三口用旅游签证跑到漂亮国。虽然检察院发了通辑令,人家拿着不知多少笔赃款怡然自得,估计依然混得风生水起。所以,规则只是对老实人的,而有这样那样背景或心狠手辣之辈照样视规则如无物。这样的过客不计其数,我只是恰巧遇上一个。当下他这几千万只是小虾米,几十亿上百亿大有人在,见多不怪,只能嗟叹命运的奇妙与变化无常,是人是鬼,玩弄于股掌之中。
人生在世短短几十年,生命中的过客如过江之鲫,有的转化为亲人或朋友,更多的则是昙花一现,只是天空中的流星。也不知有多少过客能在你的人生轨道留下痕迹。无论何人,我不信想起当年亲密的恋人变为过客,你的心底不会泛起波澜。其实别人在你的脑海中是过客,你也只是别人生命中的过客。也许,有人还能记上你星星点点,也许,早把你忘的干干净净。小到个人,大到江山,无不是这尘世间的过客。历史上辉煌的帝王,强大的国家,也只是历史长河中的浪花。远有玛雅文明,亚特兰蒂斯文明,印加文明,古埃及古印度文明。近有奥斯曼帝国,南斯拉夫,捷克斯洛伐克,影响最大不过前苏联,超级大国不可一世,转眼间房倒楼塌,分崩离析。
无论你如何尊贵,也无论你如何卑微,终将殊途同归。你的人生景色秀美也好,你的人生坎坷荆棘也罢,土归土,尘归尘,都是人世间一粒尘埃。因此,我们都是这世界的过客,别太在意别人,也别太在意自己,过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