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雪（组诗）

春雪（组诗）

书

合上一本书的时候

想起昨天

想起我们至今的日子

为什么还没有封面

痛苦和欢乐

当初从古井里爬出来

后来被智者的目光

割断了尾巴

后来学会了用牙齿

咬啮人心

于是我想起从前

想起我的祖父的脸

由于套色印刷的失误

阳光和雨水瓜分了时间

烛 花

没有比这种情境更怡人

你脸颊上的红润

和眉睫上的光芒

温暖着我前世的凄清

在你的目光里

享受这一夜的荣华

还有什么好梦

能令我闭上炫彩的眸子呢

你为我消得憔悴

这是世上

所有美人

都做不到的

通往相知的路只有一条

便是无言

无言的芬芳

处子的气息

叫冬夜提前开花

哦，烛花

从苦恋中提炼的精魂

在洞明中涅槃的信物

要知道生活这样漫长

燃烧是否应该有一段停息

要知道生活这样短暂

我当掬取这烫手的点滴

何首乌

我是何首乌巨大的块根

在正午的阳光下

我是夜交藤的光华

一百年的老房子拆迁了

从墙基底下扒出的药香

是我的精魂

在石头与石头之间生长

一百年后

用我的青丝换你的白发

并且 用我草本的目光

滋养你那一抹

从老房子走出的身影

预 言

擦拭刀口上的锋利

用手指 棉花 水

用一切都在涨价的呼声

和一个人的麻木

真正的末日

不是明天 不是哪一年

而是沉默着的沉默

是思考者的癔症

打开一朵花

取出芬芳

放在秉异的鼻息下

能够预料

一群蚂蚁抢购一滴水

一滴淡淡的

生命的韵母

一个挑着粪担子

走过闹市中心的汉子

狠狠地向这个城市踹了一脚

几片口红几只媚眼

朝着熏臭相反的方向

迅速逃离

她们和他们

几乎不吃廉价的空气

而我们

正在纷纷订购预言

春 雪

赶在花开之前

回一趟娘家

孩子们格外高兴

他们让风把一双双小手拍红

有一双眼睛静静地望着她

那是两口百年老井

村庄衰老在崭新的楼房之间

她不知道该在哪家屋檐下

歇脚 或者流泪

有一些脚步把她踩醒

有一些车轮把她碾疼

三月桃花二月柳

这还是她初做姑娘时念叨的歌谣

谁的村庄没有这位白发斑斑的老祖母

谁的窗前没有她明媚而洁净的守望

不是我们不挽留您

确实由于大地上

浮尘和浮躁一起

在这春天生长得比苜蓿还快

二爹是一个铁匠

我的二爹

用一生的膂力

把自己敲打成一把镰刀

或者一张条锄

他的棺材钉子

也是他亲手锤制的

他的影子总在炉火里跳跃

在泥水中淬火

我为何不是一个铁匠

我的夜里堆满了黑色的麸炭

我的书册堵死了那只呼呼作响的风箱

我的二爹

用一件兽皮围毡

挡住了流星般的铁花

他把月亮擀得弯弯圆圆

他把太阳烧得红红彤彤

他一生只打过一件次品

那是他的失败的婚姻

在二奶的坟前

我没有替二爹叹息

一棵树 可能只会成为一只锤把

也可能成为支撑铁墩的枕木

我为何不是一个铁匠

我的文字没有哪一颗掷地有声

我的铁砚锈迹斑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