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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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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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缅怀父亲

在岁月浩渺无垠的长河中,总有一些身影,恰似熠熠生辉的星辰,永恒地照亮着我们心灵深处那片幽谧而广袤的天地。我的父亲,无疑便是这样一颗永不陨落的夺目之星,他的一生,宛如一部波澜壮阔却又饱浸沧桑的传奇史诗,字里行间满溢着苦难与坚韧,处处彰显着奉献与深沉的大爱。

父亲的幼年,便被命运无情地笼罩在阴霾的深渊。少年丧父的巨大悲痛,如同一团浓稠得化不开的墨汁,刹那间将他原本纯真无邪、充满阳光的世界彻底染黑。自此,他只能与母亲相互依偎,在生活那狂风骤雨、惊涛骇浪的无情拍打下,艰难且顽强地飘摇前行。彼时,年仅 14 岁的他,当同龄的小伙伴们还在父母温暖如春的怀抱中肆意撒娇、尽情享受着无忧无虑的烂漫童年时,父亲却已毅然决然地踏上了那条荆棘丛生、崎岖坎坷的学艺之路。他满心虔诚地拜入张师傅门下,开启了学习缝纫技艺的艰辛征程。

踏入那间昏暗、逼仄且狭小的作坊,一股刺鼻的陈旧布料味瞬间扑鼻而来,令人几欲作呕。作坊内,光线昏黄而黯淡,仿佛被岁月无情地蒙上了一层厚重且灰暗的尘埃,显得毫无生机。那扇脏兮兮的窗户,即便在阳光最为明媚的日子里,也只能艰难地透进几缕微弱且无力的微光,宛如黑暗中闪烁的几点残烛。父亲每日天还未亮,便顶着清晨凛冽的寒风,匆匆赶到这里。他坐在那台冰冷、坚硬且散发着金属寒意的缝纫机前,双手因紧张、激动以及极度的生疏,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着。他小心翼翼地拿起针线,试图将那细细的线穿过针眼,可那线却好似故意在刁难他,总是调皮地左躲右闪,难以顺利通过。豆大的汗珠从他稚嫩的额头不断渗出,顺着脸颊缓缓滑落,滴在那冰冷的缝纫机台面上,转瞬即逝。但父亲骨子里那股不服输的劲儿被彻底激发,他咬着牙,一遍又一遍地尝试,从东方刚刚泛起鱼肚白的清晨,一直持续到暮色沉沉、万籁俱寂的日暮。整个作坊里,除了偶尔传来几声父亲因挫败感而发出的轻微叹息,便只剩下那台缝纫机单调、枯燥且永不停歇的 “哒哒” 声,仿佛在为他的坚持与努力默默吟唱着一曲赞歌。日子在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艰苦磨砺中悄然流逝,他的双手逐渐变得灵活自如,原本生硬、笨拙的针法也愈发熟练流畅,每一针、每一线,都仿若被注入了灵魂,编织着他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无限憧憬,亦凝聚着他对家庭那份沉甸甸、坚如磐石的责任。

青年时期,父亲满怀憧憬与期待,迎来了人生的又一重大转折 —— 组建了自己的小家庭。本以为生活的曙光即将穿透阴霾,照亮前行的道路,可命运却再次露出了它那残酷无情的獠牙。妹妹的骤然离去,让他痛彻心扉;而那未能有幸降临世间、感受人间温暖的孩子,宛如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深深刺痛着他的灵魂。这一连串沉重如山的打击,如汹涌澎湃、势不可挡的潮水,一波又一波,无情地将他淹没在痛苦的深渊之中。然而,父亲并未就此被命运的洪流所吞噬,他宛如一棵坚韧不拔、傲然挺立的青松,在悬崖峭壁那恶劣、险峻的绝境之中,顽强地与命运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可歌可泣的较量。姐姐出生后,因先生一句 “八字大” 的说法,父亲无奈之下,只能让孩子唤自己 “耶耶”,母亲也成了 “娘娘”。这看似简单、平常的称呼改变,背后却饱含着父亲对未知命运的深深敬畏与无奈妥协,他默默地将这份苦涩与心酸深埋心底,把全部的爱与关怀,毫无保留地倾注在了姐姐的身上。

日子如潺潺不息的流水,缓缓地淌过,可生活的重担却如一座巍峨耸立、难以撼动的大山,从未有过丝毫的减轻。父亲三十多岁时,娘娘突然患上重病,急需送到 30 多里外的区里上车,再转至县医院进行医治。那是一段漫长、艰辛且充满坎坷的路程,山路崎岖蜿蜒,宛如一条狰狞、蜿蜒的蟒蛇横卧在眼前。道路两旁的荆棘,像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恶魔,不时地划过他们的衣衫,留下一道道破损的痕迹。父亲和家人抬着娘娘,一步一步,艰难地在山路上挪动前行。每一步,都仿佛有千斤重,饱含着他们内心深处如熊熊烈火般燃烧的焦急与担忧;每一步,都恰似一把尖锐的利刃,狠狠地刺在他们的心上,疼痛而沉重。汗水如决堤的洪水,湿透了他们的衣衫,顺着脸颊如瀑布般滑落,滴在那布满尘土、坑洼不平的山路上,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到达医院后,诊断结果犹如一道晴天霹雳,无情地击中了他们 —— 蛔虫钻孔,需要住院手术。这无疑让本就风雨飘摇、摇摇欲坠的家庭,雪上加霜,陷入了更深的困境之中。父亲深知,作为一家之主,他就是这个家庭的顶梁柱,必须扛起这一切,为家人撑起一片希望的天空。从此,他凭借着自己精湛绝伦的缝纫手艺,开启了日夜操劳、不知疲倦的生活模式。

为了补贴家用,父亲早早便开始给生产队做副业。每年,他都要向生产队上交 250 元人民币,以此按最高人员工分记报酬。那些年,家中的油灯常常亮至深夜,昏黄、摇曳的灯光,将父亲那疲惫却坚毅的身影投射在墙壁上,显得格外高大。父亲坐在那张破旧的桌子前,全神贯注地赶工,手中的针线在布料间飞速穿梭,发出细微而有节奏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他对家庭的责任与担当。冬天,寒风凛冽,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刀刃,肆意地割着父亲的肌肤。他的双手被冻得通红肿胀,宛如熟透的虾子,僵硬得几乎难以灵活地操控针线;双脚也仿佛被冻僵,每挪动一步,都伴随着刺骨的疼痛。可即便如此,他从未停下手中的活儿,偶尔因太过疲惫,不慎用炭火取暖时烧了衣裤,他也只是无奈地轻轻叹息一声,默默承受这意外的损失,因为他深知,每一分钱对于这个摇摇欲坠、急需帮助的家庭来说,都至关重要,都承载着家人生活的希望与未来。

1971 年,街上不幸遭遇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熊熊烈火如恶魔般肆意蔓延,无情地吞噬了许多人家的财产。滚滚浓烟弥漫在街道上空,刺鼻的气味让人窒息,仿佛整个世界都陷入了一片火海与黑暗之中。父亲心急如焚,不顾自身安危,毅然决然地冲进火海。那炽热的火焰,仿佛要将世间的一切都化为灰烬,滚滚浓烟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剧烈的咳嗽,仿佛要将肺都咳出来。可他心中只有一个坚定不移的念头,那就是抢救出家中仅有的两台缝纫机,因为那是他的生计所在,是一家人生活的最后希望,是他们在这艰难世间赖以生存的 “命根子”。父亲在火海中摸索前行,热浪扑面而来,烤得他皮肤生疼,他的衣服被火星点燃,瞬间燃起了熊熊大火,头发也被烧焦,散发出一股刺鼻的焦味。但他全然不顾,心中只有那两台缝纫机,他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和对家人深深的爱,在火海中艰难地前行,终于成功抢回了缝纫机。当他抱着那两台满是灰尘与灰烬的缝纫机,从火海中冲出来的那一刻,他的脸上满是疲惫与欣慰,仿佛完成了一项无比艰巨的使命。

火灾过后,父亲和邻里们齐心协力,着手重建家园。待一切稍稍安定,70 年代初,公社积极响应号召,组建五小企业,父亲因其出类拔萃的缝纫技能,有幸被纳入其中。所有拥有缝纫机且具备一定缝纫功底的人,都纷纷汇聚到了一起。家中那台缝纫机,对于父亲而言,是他的 “战友”,是他谋生的得力工具;而母亲虽也略懂一些,仅能做些简单物件,却因当时特殊、复杂且敏感的社会环境,不敢轻易动用。在那个视个体经营为 “资本主义尾巴” 的特殊年代,家中的脚踏式缝纫机,只要一踩动,便会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仿佛在向世界宣告着某种 “不合时宜”。母亲只能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将它藏在屋后那阴暗、潮湿的角落,偶尔不得已使用时,也是小心翼翼地用手转动机子,每一下转动都轻缓而谨慎,只为让声音小一些,生怕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与灾祸。

在五小企业那略显简陋的工作间里,光线并不明亮,几盏昏黄、黯淡的油灯花灯花,灯烟灯摇曳,仿佛在低声诉说着岁月的沧桑。父亲的工作台位于角落,周围堆满了如山般待加工的布料,宛如一片布料的海洋。他总是最早到达工作间,每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还未完全照亮大地,他便已推开工作间的门,将工作台整理得井井有条,每一块布料都摆放得整整齐齐,每一件工具都擦拭得干干净净。随后,他便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之中,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和手中的布料。他裁剪技艺精湛绝伦,动作敏捷迅速,手中的剪刀仿佛被赋予了生命与灵魂,在布料间轻快、灵动地飞舞,精准无误地裁剪出各种形状,或圆润,或方正,或曲折,每一刀都恰到好处,宛如一位技艺高超的艺术家在精心雕琢一件稀世珍宝。一人裁剪的布料,可供十几个人同时进行缝制,其效率之高,令人惊叹不已。其他工友在缝与裁的速度和质量上,都远远比不上父亲,他就像一颗璀璨的明星,在这个小小的工作间里,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父亲不仅手艺精湛,为人也十分和善、谦逊。工友们遇到难题时,总会毫不犹豫地向父亲请教。记得有一次,年轻的小李在缝制一件款式极为复杂的衣服时,针法总是出错,急得满头大汗,双手不停地颤抖,几乎要哭出来。父亲看到后,立刻放下手中正忙碌的活儿,快步走到小李身旁,脸上带着温和、亲切的笑容。他轻轻地拿起小李手中那件满是错误针法的衣服,仔细地端详着,随后耐心地指出问题所在,并亲自示范正确的针法。他一边演示,一边用那温和、沉稳的语气讲解着,每一个动作都清晰明了,每一句话都通俗易懂,那声音仿佛带着一种神奇的魔力,如同冬日里的暖阳,驱散了小李心中的焦虑与阴霾。“别着急,慢慢来,你看,这样一针一针地缝,注意线的松紧度,太松了衣服不结实,太紧了又容易把布料扯坏。” 在父亲的悉心指导下,小李渐渐平静下来,手中的针法也逐渐变得熟练、正确。最终,小李顺利完成了那件衣服,他抬起头,眼中满是对父亲的感激与敬佩之情,激动地说道:“叔,太谢谢您了,要不是您,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此后,小李总是跟在父亲身后,虚心学习,父亲也从不藏私,倾囊相授,将自己多年积累的经验和技巧毫无保留地传授给小李,以及其他每一个向他请教的工友。

还有一回,企业接到一批加急订单,时间紧迫,任务艰巨,大家都倍感压力,仿佛头顶着一片沉甸甸的乌云。父亲主动站出来,犹如一位临危受命的将军,凭借着自己丰富的经验和卓越的领导能力,合理安排工作流程,将裁剪、缝制、熨烫等环节分配得有条不紊。在他的带领下,工友们齐心协力,日夜赶工。那些日子,工作间里油灯摇曳着火烟,缝纫机的声音从早到晚未曾停歇,宛如一首激昂、奋进的劳动交响曲。父亲更是以身作则,每天最早来,最晚走,累了就靠在那张破旧、坚硬的椅子上眯一会儿,醒来又继续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之中。他的双眼布满了血丝,面容憔悴不堪,但眼神中却始终闪烁着坚定、执着的光芒。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最终按时完成了订单,企业领导对他们的团队称赞有加,而父亲也赢得了工友们由衷的尊重与钦佩,在大家心中,父亲不仅是一位技艺高超的师傅,更是一位值得信赖、依靠的兄长和领袖。

好景不长,随着土地联产承包政策的推行,五小企业逐渐走向解散,缝纫行业也愈发不景气。此时,家中五个姊妹都在上学,开销巨大。父亲虽满心无奈,却并未就此消沉。在缝纫工作的空余时间,他全身心地投入到承包的土地里,与母亲一道,起早摸黑地经营着分到的责任地。天还未亮,父母便扛着农具走向田间,在晨曦微光中劳作;暮色笼罩时,他们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中。无论是播种、施肥,还是收割,每一个环节父亲都亲力亲为,只为能多收获一些粮食,换取微薄的收入,支撑家庭的开支。

有一次,正值秋收秋种的繁忙季节,星期六我从县城回到家时,已是晚上十点多钟。推开门,屋内只有一盏昏黄的小灯散发着微弱光芒,父母亲才刚刚开始吃晚饭。灯光昏暗,映照着他们满是疲惫的面容,父亲的脸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母亲的头发也显得愈发花白。他们的身影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单薄,饭菜简单朴素,不过是些自家种的粗茶淡饭。看到这一幕,我的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的酸涩。在这忙碌的农忙时节,他们从早到晚在田间劳作,直至夜深才得空吃上一口热饭,这般艰辛让人心疼不已。

长期的劳累与巨大的压力,如同慢性毒药,一点点侵蚀着父亲的身体。他积劳成疾,身体每况愈下,原本挺拔的身躯逐渐变得佝偻,原本明亮的双眼也变得黯淡无光。尽管家人四处求医问药,可家庭经济的窘迫,让父亲无法得到良好的医治。他一件毛衣穿到破得像鱼网,千疮百孔,却依旧舍不得换,只为节省每一分钱,留给家人更好的生活。终于,在 1982 年,当生活刚刚开始露出一丝好转的曙光时,父亲却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年仅 53 岁。

父亲的离去,如同一颗巨石,重重地砸在我们的心间,瞬间击碎了我们的世界,留下了无尽的悲痛与思念。每当我看到家中那两台陈旧、布满岁月痕迹的缝纫机,仿佛还能看见父亲忙碌的身影,他坐在机台前,专注地缝补着生活的千疮百孔,那专注的神情,仿佛整个世界都与他无关;每当我在寒冷的冬夜,围坐在温暖的炉火旁,就会想起父亲在冰冷的冬夜中,为家人辛苦劳作的模样,他那疲惫却坚毅的面容,深深地烙印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父亲的一生,没有惊天动地的丰功伟绩,没有波澜壮阔的传奇经历,却用他的坚韧、勤劳和无私的爱,为我们构筑了一个温暖而坚固的港湾。他是我心中永远的英雄,他的精神,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炬,照亮我前行的道路,激励我在人生的旅途中,无论遭遇多少艰难险阻,都要勇敢地走下去,永不放弃,永远铭记他用生命谱写的那一曲爱与坚韧的赞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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