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尹冬冬的头像

尹冬冬

网站用户

散文
202504/26
分享

心口的刺

小时候,有段时日我胸口总感到一丝刺痛。便向母亲告之此事,母亲向来不信这儿些。她总说小孩子家家哪有什么病,不过是玩闹时岔了气。

大约过了一周,母亲突然地问我: “最近心口还疼吗?”

我老实回答:“有时还会不舒服。”

母亲的眉头倏地拧紧了,嘴唇也抿成了一条线,又瞧了瞧我,眼神里透着凝重,没一会儿,硬邦邦丢下一句话:“明天带你去医院看看。”便干农活去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母亲就把我从被窝里拽了起来。昏暗的灯光下,我看见她的眼神里满是疲惫,却又透着不可动摇的坚定。她坐在床角仔细地整理她那只只有走亲戚才会背的红色小挎包。

我们从村口坐上了前往市里的小巴车。一路颠簸,窗外的景色不断后退,光线由暗变明。我坐在靠窗口的位置,托着下巴平静地望着窗外发呆。母亲坐在我旁边,不停地用右手拇指搓着左手的虎口,那里结着厚厚的茧,像块老树皮。

约莫50分钟的车程,就到达白马车站,离市人民医院还有一段距离,母亲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母亲大字不识几个,记得有一回我陪她去镇上银行存钱,签字的时候,她抓着笔杆子,像抓大葱那样抓着,又像是蘸酱那样在纸上画,母亲绷紧了肩膀,每一笔书写都很是谨慎。待她写完,字只能大致认得出来,而她的脸也涨红了许多。

到了医院路口,车刚停稳,我急着去推车门。母亲“哎”了一声,伸手想拦,却已经晚了。刺耳的刹车声和撞击声同时响起,一位穿红衣服的女人像片落叶般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四肢扭曲,痛苦地在地上动弹不得。电瓶车的碎片撒了一地。我和母亲都被眼前的一幕怔住了,母亲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眼神中满是恐惧与慌乱,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声音。

“要死了啊!开门不长眼睛!”司机的怒吼惊醒了母亲。母亲的手猛地攥紧我的胳膊,指甲都快陷进我的肉里,顾不得去看那位受伤的女子,拉着我匆匆逃离了现场。我就这样被母亲拉着走,头朝着身后,望着出租车司机不断地大声呵斥,想要让我们停下,看我们匆匆走远,又赶紧跑去查看那位女子的情况。

到了医院,母亲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她的眼神中仍残留着刚才的惊恐,但更多的是为我看病的急切。她匆忙地在医院里穿梭,先到窗口挂号,然后去二楼寻心脏科医生,医生并未多说什么,建议先去做个心脏彩超。我跟着母亲又赶去窗口缴费,母亲从那只红色小挎包里掏出仅有的两张红票子,又询问彩超室方向,拉着我照着路线,着急忙慌得过去了。

到了彩超室,医生让出示缴费凭证,我和母亲又悻悻地返回。

母亲对着窗口的收银说:“刚才我的缴费单子没拿。”

窗口的收银忙于处理手上的单据,头也不抬地说道:“没有看到你缴费啊。”

母亲嗓门有些发粗:“不可能,刚才就在这里缴费的,旁边人看到的。”

那位女收银不情不愿地在电脑面前捣鼓了两下,坚持道:“确实没有收到你的缴费。”

母亲突然就蹲了下去,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大理石地面上。“这钱……这钱……是我儿子的救命钱啊!”她哽咽着,声音支离破碎,“我就带了二百块钱,怎么办啊?”

我看到母亲的这样,眼泪也忍不住的往下流,我用手帮妈妈擦脸上的泪水,可怎么都擦不干。周围一下子围了人,一位应该是部门主任的人赶来询问情况。我们母子俩就坐在地上看着,母亲抽泣的说不出话,我对着那位部门主任说:“我们肯定缴了钱的。”

部门主任让那位女收银再仔细查一查,女收银也有一些委屈地说:“的确没有查到缴费记录”。

又翻找了一阵子,才发现那张缴费单卡在了窗口和仪器的夹缝里,名字查不到是因为输错了字。

母亲既没责备那位女收银,也没想着索要赔偿,拿着单子转身就拉着我走向彩超室,母亲在彩超室门踱来踱去,双手合十,嘴里不停地轻声嘟囔着。

一切都是虚惊一场,医生拿着报告单说并无大碍。

母亲一下子起了精气神,故意嗔怪道:“妈说的不错吧,你就是顽皮闹得,以后可不能瞎皮闹了。”

本以为这场看病之旅终于能画上一个安心的句号,刚走到门诊大厅,我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受伤的女子躺在担架上,几个医护人员抬着往急诊赶,旁边跟着那位出租车司机。司机也看到了我们,抬腿朝我们走来,眼神里愤怒而又幽怨,大声唤着:“你们两个停一下。”

母亲二话不说,拉着我转身就走,脚步慌乱而急促,几乎是一路小跑。

我们又坐上小巴车从白马车站返回村口,一路上,母亲沉默不语,眼睛一直望着窗外。我也没有吭声,那女子痛苦的模样、母亲的眼泪和司机愤怒的眼神,不断在我脑海中交替浮现。

这是20年前的事了,但那份愧疚和不安却一直埋在我的心底。它就像一根刺,提醒着我曾经的怯懦与逃避,也让我明白了责任的重量。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