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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火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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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5/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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勾栏手记

名义上,我是这所园子的主人。但事实上,泥土深处的律动始终归大自然掌控,她才是这里的“话事人”。

当春雨滴滴答答地叩响大地的门扉,那些沉睡的果木便开始了隐秘的输血工程。碧绿的汁液沿着木质纹理攀援,无数雪白的梨花爆竹炸裂在枝头,粉红的桃云晕染了天空。

树下,薤白在腐叶间伸展腰肢,银白的根茎是大地埋藏的闪电,指尖间沾满了辛香的密码。随手采撷,凉拌、煲粥,或与肉蛋同炒,其味辛香浓烈,可通阳散结、行气活血。这是大自然对劳动者的犒赏,我却不愿竭泽而渔,因为园子里的薤白并不多。小心翼翼地拔去周围的野草,给它们腾出更大的生长空间。

这些野草已经不声不响地把园子里涂得绿油油的。我挥动着锄头,肆意地在这色的绿毯上涂鸦。锄头贴着地面移动,脆嫩的草根与坚硬的钢铁交手,高下立判。“咔嚓咔嚓”的声响惊醒了沉睡的青蛙,它用僵硬四肢丈量着春寒。

几只野狗窜了进来,旁若无人开起了派对。它们恣意纵情,追逐着,撕咬着,硬是把这绿地毯变成了毛茸茸的竞技场。或许是舞动的锄头扫了它们的兴,它们不满地对着我狂吠起来,甚至用仇恨的目光挑衅着我。

我不太喜欢热闹,对这些“不速之客”更是不甚欢迎。如果用栅栏把园子给围起来,并在这园子里造一所茅屋,既可远离喧嚣,又可自得其乐,春赏花,夏观叶,秋听风,冬戏雪,岂不快哉?

念想,如电光火石,瞬间闪现。倘使不立即付诸实践,其亦必转瞬即逝。于是,围园勾栏便成了刻不容缓之事。

南泉西南部邻近大浮,是传统的水果产区。每年五月开始,樱桃、醉李、水蜜桃、贡梨、柑橘轮番上市,直至秋末方止。为了防止这些甜蜜的果实被窃,乡邻们多半会把自家的园子围起来,而围园的方式则不一而足,砖垒、木制、竹编、铁艺,凡此种种,不胜枚举。而如何围园才是“最优解”,我一时难以抉择。既然如此,不如在这江南春色里寻找答案吧。

听从心灵的导引,脚步随性向前。窄窄的小路,没膝的野草,低矮的灌木,营造出曲径通幽的具象。偶有身着汉服的游客,在繁枝茂叶间捕捉诗意江南。一道浅浅的竹篱笆,让斗笠下的黝黑脸庞和举着相机的好奇身影,悄然达成宁静共处的默契。乡村的治理者们显然是这份契约的缔造者,他们把沿途的诸多园子都围上了这样的竹篱笆,倒也浑然天成,别有韵味。

路的尽头便是典型的江南民居,粉墙黛瓦之下,三五果树,一片菜畦,砖砌瓦垒,便成一园。离屋稍远的,碗口粗的树枝围上半人高的丝网,因陋就简,也算一园。沿河的园子则多以河为界,以水为栏。

友人华舟和志健以木槿围园。木槿生长迅速,耐涝耐旱,枝条细密,春夏之季,连叶成荫,自成勾栏。只可惜其为落叶灌木,不能常绿,每逢秋冬凋零,尽是破败景象。但荣枯轮转,倒也顺天应人,不必过于介怀。

观数园之后,我欲效仿华舟和志健之法。初夏,恰逢他们修剪木槿。听说枝条可以用来扦插,我像捡到宝贝一样,把修剪下的枝条尽数抱了回来,再从其中挑出粗壮枝,剪成半尺来长准备扦插。

如果土质松软,扦插并不需要太大的力气,只要握住枝条轻轻插入土中即可,奈何园子里的土粘性太大,加之久未下雨,土壤湿度低,想徒手把枝条插入土中实属不易。

铁锹的刃口切开土层,翻起的褐土像是老人皲裂的牙龈,我听到了大地细微的呻吟,捡起枝条放入土中,一瓢清水缓缓流入大地的喉咙,嘴角残留的水痕像是琥珀色的包浆。地上的枝条连点成线,仿佛很快就能连成绿意盎然的高墙。墙外车马喧嚣,墙内花红叶绿。

理想映射进现实,粉色的浪漫变成了黑色的梦魇。再次来到园子,蹲下身子仔细查看,干瘪的枝条早已失去了生命的迹象,仅有数株抽出了新绿。

眼前之景令我难以置信,我猜不透个中缘由,雪浪山下种梨的老李却一语中的,“立夏过后,扦插是不容易成活的。”“那怎么办呢?”我一时手足无措。“用钢管夯进土里当作桩子,再淘些旧网片围上,经济实惠又经久耐用。”老李慢条斯理地说。

在汗水付之东流之后,我还是听从了老李的建议。围园那天,老李带着他的兄弟来了。他们熟练地抡着铁锤,黝黑的皮肤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健壮的肌肉在臂膀上跳动,汗水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钢管一点一点地砸进土里。

钢管立起来了,网片围起来了,它们共同钩织起透明的楚河汉界。

从此,不问世间纷扰事,但种桑麻度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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