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弋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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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
20241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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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山雪(二十四首)

牧马曲

 

洒脱,充满神性。牧草最懂马

马最懂牧者

鞭梢上的梵音在草原上写下,感恩

——

诵读经文的僧者

 

饮过恒河的水,石头也有了神性

草举着仅存的游牧文明

阳光布下迷局,生死不过是草木

一枯一荣

 

乌云不是把柄,苍凉

天空掌权行者与诸神比邻

在山

雪坐在山顶,山托着天空

 

 

顺者行

 

艾肯达坂山顶终年不化的

谁的心事,像棉花糖

融化的雪水,在行者眼里泛起来

一句话装在心上

许多年,都未说出口

 

所向披靡的野草,仍旧披靡所向

使徒随遇而安,脚步

匆匆,像才绿变黄的野草

生命如此短暂

 

雪,不可侵犯,不论山上住没住着神仙

,不可侵犯,不论尽头是否连着天堂

 

 

开阔地

 

举目看不到人烟,亲切异常

蛇一样的公路,蚂蚁一样的车辆,背着烟火

像背着轻如烟尘的人间

抵达,行者找到归宿,甘愿

将一生托付

 

云朵装着蜜糖,青草举着良善

露水中藏着谁的秘密

我在镜子中,看到受益,充满惊喜的面容

像一个孩子

 

高海拔的异地,领略豁然开朗

峰回路转时,有俗世不一样的风景

书中读不到

 

 

送行辞

 

站在大地上,就是日晷。阳光

影子,时间的判定者

路是方向

 

装不下太多,眼睛的内存太小

越来越多的植物、飞禽、昆虫,呈现生命的

另一种存在,天空空着,装得下

人间的苦难

 

空旷,人的呼喊声

不如一只鸟叫。喊过足够了

大自然把鸟声

还回来

 

 

巩乃斯

 

河水放下愤怒,像年轻的修行者

以顿悟的方式抵达

另一个心平气和的境界

挨着仙境前行

平凡的接受庸常的命运,学习河水

以地势判定气势

 

虚构的词语,梦幻的空间

松树剑指苍穹,野花开的荼蘼,迎风点头

也摇头,流水看过一眼

懂了生命的意义

 

雪山在更高处

等待脚步,等着降下修悟者心上的焦躁

雪一样安静

 

 

临其境

 

——

许久未见,突然出现会让人误以为

不是常态。在巩乃斯

一切关于清的景象都合乎常理

 

梵高画出的田园

河底石头的纹理像刻在心上

关于爱情的幻想

此刻,空气、山川、盆地都是清的

像云朵擦出的天空

 

谁在纸上喊了一声,铺开

天然画卷,在画布上

长出来,在恍若隔世的旷野打开

 

 

登极峰

 

需净身,需净心,需净性

靠近雪山或抵达

雪的心上,六根埋在进山的路口

滚烫的心献给雪山

 

需叩拜,需祈祷,反复叩拜

不敢高声语。高处的神

扬起一把雪花,漫天开着的花是谁的

心事?

 

雪化了是春天

放下尘念,像春草抵达冻土,像黄叶

抵达秋天,卵石路在等

行者亲吻

 

 

望天山

 

神。伸出六指的手掌

捧着人间,捧着修行者的荣耀,捧着

虔诚与信仰

佑俗世,盖住裂开的伤口

 

从大雪抵达,从天山抵达

雪压在雪上,雪挨着雪,仿佛疼痛挨着

疼痛,仿佛骨头挨着骨头

 

回头,尘世已是过往。

一脚踏进佛国,除恶不尽的人不必抬脚

再陡的山,陡不过

人生的坡度,路把行者交给雪山

像把一个人托付给

另一个人

 

 

天山雪

 

只带一粒雪,只尝一口雪,只拥抱一次雪

一生,只白一次,就够了

雪一样

 

天山有多高,都高不过雪。

脚踩在雪上,会发出神秘的笑声,有人听懂了

远离俗世,有人听出了

悲凉,像化成

雪水,算是虔诚的献身

笑出泪的行者

大雪湿了它的眼眶

 

雪比石头硬

一生能捂热一颗石头的心——

未必能暖热一粒雪

 

 

忘江湖

 

谁在天描摹白云,柔软的心如此生动

谁在山顶放牧羊群,模仿如此生动

白云与羊群

都是纸上江山

 

低处的草叶上,有神给人间的告诫

有牧羊人记载的草原

流浪异乡人的默祷,在露水中

 

从石头中立起来,

骨头挨着骨头,——

刻出横断山的走向

目视远方

使徒从落日上取下经卷

试着相忘江湖

 

 

生死辞

 

羊群在低处,向死而生的草在更低处

谁在解救谁——

羊群低头吃草,草抬头

喂养羊群

也仰望天空

 

神在高处放牧雪,人在低处

放牧羊群,迎雪而立的人,看着雪化了

滚烫的珠子断了线

 

酥油茶在等赶回牛羊的牧人

星星不敢闭上眼睛

雪,如此安静。行者辞别雪山,向生而死

 

 

黑白纪

 

在高处俯视人间

羊群在低处,草尖上的露水中

黑的纯粹,白的纯净

 

高处属于神,属于群羊,属于一个流浪者

人不能站得太高,命运会折腰

 

勇猛与无知孪生的兄弟

赢得天下的,反倒是来自低处的智慧

构成宇宙的从来都是

黑与白

 

 

淳朴谣

 

白云落在山顶白云落在半山腰

雪与羊群——

 

骑枣红马的哈萨克姑娘

心上的火焰,能融化石头的心

脚步磐石一样坚定

雪水一样的目光,点燃行者的心

像两块石头

相互碰撞,满天星星亮了

 

羊群失去栅栏,狼群会不会叼走

不必对比,不必说

俗世,夜宿高原可不闭户,可不设防

 

 

传火

 

神会不会老,凡人不可

我见过把一生交给鹰的驯鹰人,活着

鹰眼里有不熄的火焰,俯瞰人间

熬的是信任

 

鹰爪撕开乌云,天空释放海一样的蓝

释放一种透彻的信念

 

谁是英雄,执掌草原的明天

神把权利交给灵魂掌管者

驯鹰人眼睛里,燃着一个王朝不灭的火

 

 

莫道别

 

一个人追着雪走,拥抱雪,亲吻雪

给雪献上不屈的膝盖,把对生命的感恩

捧过头顶,像个信徒

把一个孩子装在记忆里,从此

两个人走路

 

雪水流进心间,甜是一种渴望

好久都没有挥手,

不住白云,掬不起流水

 

捏雪球,石头一样的心

山路十八弯,走不出九曲蜿蜒

夺眶而出的雪水

如此滚烫

 

 

祭英烈

 

抓一把雪,塞进嘴里,尝过甘洌

降下心中的焦躁

安抚嘴唇上裂口的抗议

也致敬魂灵

当年把命交给安全带

绳子断了

骨头比石头硬

 

再抓一把,敬残缺的躯体

从石头中取出

公路,他们是灯盏

不说悲壮

时光缝合干裂的嘴唇

 

三捧雪敬用生命点燃太阳的烈士

一具具坚骨,举着

保佑行者,雪一样

 

 

向日葵

 

陷入一大片阳光自控力极强的人

也会失去英雄本色

把半生交给盛大的光辉

盛大一生

 

每一朵都具有独特的思想

仿佛无数个梵高复活,我看到举着火焰的人

点燃原野

顶着火焰的人,从火焰中

走出来

 

我分不清现实与虚无

躲在阴影里的疼痛,留不住一个不想活的人

终将走成夕阳,唯有

沉默才是治疗抑郁的良药

 

在沉默中活着

在沉默中死去

 

 

稻田乱

 

不是亲手触摸过,不是亲身嗅探过

嫩绿的呈现方式当成是奥维的麦田村庄

我不能过多地描述,你看

——钻天杨仿佛丝柏树,村舍里

不灭的火把

举着最后的农耕文明,炊烟挂在天空

而云朵仅仅是陪衬

野草从未越雷池半步,站在

该站的地方

辽阔无垠的稻田,横看是生命的纬度,竖看生命的经度

 

 

梦中梦

 

失去蛙鸣的田野,像放下兵戈的将军

威风在当年的记忆里

高分贝无法释放,越空旷

越没有回声

 

荒草霸占排污沟,水去了哪里

失去家的青蛙四处奔跑,死于非命

 

咽下最后一口气村子像一个梦

旷野广袤,草木茂盛,梦里梦外都不是真的

像落魄的书生,耕种者

走过他的田,仅剩一声叹息

 

 

临麦田

 

麦田是人间仅存的干净之所

比麦田干净的是,麦客、麦客手握的镰刀

 

黄金不是捡来的,九死一生的麦子

一生都在等待,镰刀的锋刃

成为足金的过程

活着去死,死了又活

 

远归的行者,行囊中装着最干净的炊烟

油菜花、朝圣者、沙漠,饮下一口雪水解渴

 

 

望麦田

 

青黄相间。多像那些年的日子

从青到黄的路太漫长

等不住啊!没有比肚子空了更难受的

今天看到麦田

忍不住,想做一个麦客

 

麦芒搭在弦上的箭

不可碰触,为掖着的一丝白

守住底线——

 

宁可折了也不愿丢

那份纯真

垂死的生命从悬崖边上拉回来

麦子甘愿,在石头下

走一遭

 

过大场面,惊魂未定白杨树

老了仍旧没有放弃

心中的执念,野草胸怀良善,按兵不动

 

 

拜麦田

 

粮食为神,献上我的单膝

这世间还有什么值得

不说话的用生命解救生命的事物

配得上任何膝盖

 

麦子从生向死地走,事实上

为活着的人

死向生的活,困在泥土中,沦为泥土

解救被困者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听父命尊母言,自必当竭心尽力

一生追求,成为

一株麦子,向善,要成为菩萨

麦子说了算

 

 

麦田黄

 

风一吹,流动的黄金,比大海凶猛

浪花比大海委婉

天仙下凡,将心事藏在

一粒麦子的肉身中

 

需要撬开盔甲,石头和牙齿

才能去除内心的

打败饥饿,修成人间正果,我亲身经历过

风吹麦浪,欢愉荡漾

 

一看到流动的阳光

梵高笔下,童话的世界有向上升腾的光

想栽一棵丝柏树,见证

永恒,见证奇迹

 

 

麦田词

 

能举起一个人辉煌的一生,

晨光,也能提住夕阳

重生是从生命陨落开始的

比如春天

 

大雪下的嘱托与延续,小草最懂

麦子一生

最后将辉煌献出去

花草与田块

彼此成就,彼此相信

 

非要在镰刀

走一遭,才能从黄金的躯壳中

取出大雪

修成正果的人值得,托付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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