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弋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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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
20250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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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月光返乡(组章)


蒲公英的承诺

 

轻风能够读懂的,露珠也能。

轻风读不透的,露珠还可以,渗透进一枚种子的内心,读取心上的波澜。

翅膀上悬挂着,未来不可见的预知。一句诗歌的精神,还不足以撑开天空的密云。

越过小巷的尽头,蒲公英落下来,像一个人的脚步。

拈花微笑的指法,平定孤独。

籽种不可复制。

独美不可模仿。

生死不可替代。

常常只在书页上许下无法实现的诺言,从这边到河对岸,有时候历经一生也无法抵达。

依附并不是攀缘。

所有从草根上长出来的问候,都是盛大的春天的赏赐。

2020.10.5

 

镰刀与秸秆

 

因为父亲,镰刀一直都没有挂上锈色。

因为秸秆,人世的潮水一直都未侵染到镰刀。

总要有人先放手。

我仍旧没有准备好,父亲一天天在抵达,丘陵中空。

秸秆一直都想活下去。

让人绝望的是失耕的家园。

野草企图拯救世界,兵临田野,兵临墙头,枯草爬在父亲头顶上。

时光的镰刀失了锋,任由秸秆在风雨中腐烂。

2020.3.3

 

雨从房檐上滴下来

 

是否他的眼睑决堤了,我相信这些流亡的水,相信这恐惧、悲伤。

相信屋檐的苦痛,和雨水的忠诚。

春风修剪过的柳叶,还未长成。

荒唐的蛀虫已在啃噬檐头、椽檩,漏水只在迟早。

又找不到干岸。

他早已丧失了对天堂的信仰,雨水留在脸面上的沟壑,雨水填不平。

屋檐尽可能收紧腰口,大地尽量平稳,不让那船被打翻。

2020.3.3

 

深眸中的灯火

 

点亮黑夜的并不是月光、星辰,是深眸中的灯火。

提着马灯寻找出路的人。

把最后的机会留给村子的明天,复活的粮食续上生命的春天。

宁愿自己身处黑暗。

那人不愿意光打照在他身上,为诺言,为心结。

当所有黑暗都是为了堵上心灵的漏洞。

那两盏灯火,是人世仅存的光明,为人间长明,那人收住了雨幕。

2020.3.3

 

春耕

 

犁铧,六十度挨着八十度,没有直角。

平角是大地的心肠。

夹角四十五度,种子安身之所,春天的弧度是秋收的路。

野草见证过父亲,一生与弧对立,一生与弧相依。

掌的一手好犁铧,平稳籽种。

五谷才愿意,在餐桌上开花,维稳人世平衡。

春天需要耕种,春天才愿意长出来。

籽种只看父亲的脸色。

那是一张晴雨表,沟壑中藏着人世的雨水,随时都会暴动。

2020.3.4

 

夕阳是黑夜的黎明

 

几乎是无法捋直的海水。

潮涌是深眸中起了大风,归来的船搁浅,港口的灯塔灭了。

船帆仍旧迎着风。

水手卸下身背的咸涩,在微光的鱼灯中踏进家门。

夜铺开巨大的黑幕。

掌舵人牢固缆绳,替换掉腐烂的稻草。

固定好船只,父亲总在此时点燃一支香烟,在明明灭灭中与星空对接。

头顶上总能传来云朵与月光的私语。

在风中,总能听到海浪拍打岸沿,石头锤击胸膛。

2020.3.4

 

粮食的姿态

 

雀鸟在它们的环境里习惯了,粮食也一样。

村子最后的灯火,父亲掌着。

在死去之前他希望能够找到可以接住衣钵的人,像一株粮食一样。

老天爷给他风沙,它捧出粮食;老天爷给他雨露,它仍旧捧出粮食。

残骸里也能长出嫩芽。

从来不会屈服于霜雪,倒是霜雪化了,送来春天。

平凡的身份,不凡的一生。

2020.3.4

 

野草的江山

 

父亲打下的,粮食守不住,野草替着。

人世的弧度有时像诅咒。

野草从来不在乎领地大小,都是粮食让出来,人不想守的疆域。

捧着太阳,和掬着露珠,没有分别。

当一个人的生活中,铺满了月光,希望就成了一面镜子。

你给它生,它绝不会给你死。

你给它烈火,它给你春天。

如果有一天你承诺会留下来,野草群起撤退,把良田腾出来。

它们守着的从来都不是自己的江山。

2020.3.5

 

家或记忆

 

都是弯曲的梦。

都是从狭窄的黎明中走来的光,最后都成了灰烬。

偌大的堡子,四奶奶一个人听不到鸟鸣。

父亲的江山还算稳固。

没谁愿意去攻打一座空城,仅有的几件兵刃,生着锈。

同时生锈的,是他的日子。

所有的山地都交给草。

像当年照看母亲无米的灶膛一样,照看父亲的炊烟。

暮色最先落在他脸上,月光最先从他的深眸中升起。

透明的是他的夜晚。

蛇一样,生活会在大雪天冬眠。

如果体力还够,雪化时还能够触碰到,春天的机关。

2020.3.5

 

野草从来不想成为山的高度

 

在父亲的描述中,只有粮食抬起来的,才算一座山真正的高度。

那是尊严。

父亲说野草从来不想成为山的高度。

是人。

那些年,所有田里都长着庄稼,寸土寸金;这些年,所有田里都长满了草,尺土不争。

庄稼人的腰杆子,草直不起来。

村子病恹恹地,需要扒开野草取下阳光的赏赐,呼吸新鲜空气。

父亲是唯一懂得解救之法的人,可惜霜雪攻下了他的山头。

放下镰刀,并不是认输,他看到了野草的善举。

2020.3.5

 

坟头考

 

妈妈,这条路没有尽头,是否要走下去。

妈妈,坟头上的土越堆越高,坡度越来越大,阳光会不会滚下去。

妈妈,野草会不会陪你说话。

妈妈,月圆是,月缺是弧,炊烟从来都捋不直,是轻的缘故吗。

妈妈,稻草断了,找不到救命的绳索,藤条可以相信吗。

妈妈,你一直都说我的坚持是对的,现在呢。

妈妈,我常常会在平静时,想念那场雪,及雪下面的温暖。

妈妈,你托梦,让我务必相信黑暗,定会生出光明。

妈妈,纸钱都烧完了,你还感觉到冷吗。

2020.3.6

 

活着

 

麦秸秆不会自己编成筐,可惜奶奶的手艺失传了。

籽种渴望被埋进土里。

可惜,父亲的身体锈得厉害,直不起腰,弯不下腿,仿佛老旧的钢制件。

我还不能回家。

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什么都学不会。

那房子几乎看不到阳光。

天堂只是世人意念上的美好,神只是看着,世间人受难,别离,生死,并不施援手。

脆弱的是露珠上的光。

黑暗弹性十足,韧性十足,霜越杀越劲道。

一切都是真的,没有谁比我更悲伤,没有谁比我更渴盼黎明。

2020.3.6

 

我希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枝杈上喜鹊窝仅剩一些枯枝,拼凑成家的样子。

喜鹊不知去向。

为提住崖边,父亲同意了野草的请求,放下了镰刀。

粮食放下兵器,孩童带走欢笑。

蜜蜂放下神赐的名望,喜鹊远走他乡,那里有仅存的麦田。

晨阳透过薄雾,落在父亲的稀发上。

时光的剃刀节奏平稳。

没有什么惊喜,仅有的几只麻雀,也不愿意飞了,像静坐的老人。

我希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只是一幅画册上的表现手法。

2020.3.6

 

我是被草木鄙视过的人

 

并不是草木的本意。

草尖上,光芒一直被压着,它们从来没有放弃,与天空看齐。

云之高,心之大。

一株草木一生明知不可为,却还是努力踩着天梯。

我是被草木鄙视过的人。

看着粮食一步步走向深渊,或绝境,而我又无能扯住。

流水仍旧,日月星辰仍旧,草木仍旧。

只有人,在一盏衰灯下,努力寻找无明的夜晚的,突破口。

2020.10.5

 

沿着月光返乡

 

成为故乡的知音,必须沿着月光的边沿返乡。

必须顺着田块的埂垅深入泥土内部。

需要赤脚,野草会给我亲切的问候,露珠摔碎自己为我呈上叮咛。

月光下,每一次与泥土相撞,都会奏响弦音。

书面用语,而我只听到鼓声,一声一声敲打在心上。

空音嘹亮。

月光最懂其中的奥妙,一根乡愁的竹子挑起来,月亮就是一面悬在天空中的银锣。

风一吹,响一下,余音一直缩在夜晚的胸膛。

越往前,世道越深。

看不见的时候,月光会撒下一把星星,作为我沿着月光边沿的俸禄。

2020.10.5

 

枯草之下

 

枯草之下,再无耕田。

秋风收拾好刀具,原野辽阔,原野阔大,原野是人心上的针尖尖,那么大的故乡,容得下万物。

仅存的几只鸟雀,和仅有的几个留守者。

一样。

同时收拾好翅膀和手臂,等一张白纱裹住人间,一个新家诞生了,一直延续到春风举刀。

白茫茫的雪花,空茫茫的心事。

枯草仍旧是大火。

仍旧是在大火中走过,才算得上涅槃,或重生。

野草只为得到镰刀首肯,长得越长腰越弯。

至于是否在练习飞翔,夕阳落在草尖上。

2020.10.6

 

原野

 

我站着不动。

我站着不动,等暮色淹没我。

我站着不动,等暮色淹没托举着我的原野。

 

草木是我的朋友,我的亲人。

最让人欣慰的,万物都是我的知己。

霓虹最先亲吻我的眸光。

 

多少星光融进了黑夜,多少漫长的黑夜,需要我,从复杂情愫中抽出来。

从来不允许被污染,我的灵魂是一匹月光,我的月光是一匹白马。

 

流星点燃的夜空,从来没有人愿意久留。

人间的白,从来只在心上,只为一株野草举着的,初升的朝阳。

2020.10.6

 

风中的狗娃花

 

在深秋,在我的家乡,在东山上,貌似清白的事物,只有狗娃花。

它们各自为政,又株株相连。

望着一个个成家,一个个落尽花瓣,一个个光秃秃地站在风中。

像一个人举在风中的拳头。

像拳头中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迎着风走向一场大雪。

这是我钟爱一生的。

这是我的一生。

这其实是母亲的一生,站着被秋风点燃,站着被秋风割倒,站着走完最后的甬道。

还不忘点燃留给我们的灯火。

炊烟迷信灯光。

狗娃花迷信星辰。

母亲那些年迷信春天,只是为了我们,踏雪归来时不被路所迷。

狗娃花一样,站在风中。

2020.10.6

 

冰草永不磨灭

 

深及骨髓的,不可触碰。

从冰草上延伸到黑夜的腹部,受孕者简单,只为一株草木醒来。

 

皎洁的月光,在一枚冰草的叶脉上,奔跑,滚动。

如果无月,冰草自会举着灯盏。

 

并不是独自站着,头顶的天空并不是太小,当光的传播受限。

一场大火复活一个盛大的春天。

2020.10.7

 

星星落在秋露上

 

有些美,不可形容。

星星落在秋露上,是为了逃避现实的灯火,或在灯光的眼里,隔世而居。

 

出卖灵魂的人,也出卖露珠举着的冰,颜色抽象。

注定是一卷夕阳,包含落日的慈悲。

2020.10.7

 

辨别一株苞谷秸秆上,不可触摸的月光

 

未来应该是抽象的。

一株苞谷秸秆就是父亲的腰身,一缕月光就是他的清水,一片落叶是对他的肯定。

我几乎疯狂地追求。

希望能够通过苍白的岁月,来获取黎明的信任。

流水是生命。

夕阳是仅存的日子,在天边等着暮色。

在众多柔冷的光谱中,我轻易就能够找到其中的成像方式。

曾经为一个家,月光落在他头上。

今晚,一株苞谷秸秆上,不可触摸的月光是不是去年的那一束?

2020.10.7

 

瓦房上

 

盛接雨水的,并不能封住一棵野草探知天空的决心。

越过缝隙,光明属于任何愿意向上的事物。

瓦片上长青苔,一个新家顶替另一个。当野草放下尖矛,预示着炊烟已跌倒在去往春天的路上。

瓦房会一点一点把自己还给大地。

从泥土中站起来,成了瓦片,砖头,土块,最后还回到泥土中去。

父亲也是这样,走完一生,从黑暗中站起来,顶着光明,最后还回到黑暗中去。

留下春天,留下秋天,留下一盏灯。

2020.10.8

 

粮食之路

 

谷子躺在粮仓里。

像一个个孤独的魂魄,泥土愿意给它们生命,春天愿意让它们活着,只需要有人把它们撒出去。

谦卑的人,弯下腰身,凝结成一穗谷子。

给人生命的人,土地收走了他的权利,也斩断了粮食的路。

2020.10.8

 

未来之诗

 

粮食愿意接受任何仲裁。

花儿愿意接受任何判定。

 

放下犁铧,放下镰刀,放下籽种的人,愿意接受泥土首肯。

沿着野草向上的芽尖,可望见阔大的天空,也能看见缩成一团毛线的村子。

 

鸟雀隐身,流水勒住自己的脖子,咽下最后一口黄泥。

惊人心魄的,野草长势太猛,软骨头撑不住天空,垂下头颅认输。

2020.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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