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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江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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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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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走在春天里连载

第六章

高高的群山就像屏障一样,挡在了红霞的面前,她从自己家的每个角度看出去,都会看到矗立的山峰,那些在山缝里漏出来的土地,就像上苍遗漏的脚印。她永远忘不了,她小学毕业之后,老师说你要出山去上初中啊,你的资质是有出息的。

但是,她看到父亲卷曲着一条腿在锄地,才知道,父亲已经苍老的没有了力气,他说女儿,在大山的那边,在平原上的一个县城里,一个从这里走出去的女人,给红霞介绍了一个对象。那年她十七岁。

她想上学,她不想离开她钟爱的学校,可是,生育了五个儿女的父亲和母亲,以为这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让她嫁过去。她哭了,闹了,可是看看贫困的家庭,看着母亲哭泣的面容,她的心一硬,嫁给谁都行,但是必须供她上学。

对方的男人什么都答应,答应供她上学,她是带着一纸箱课本,第一次走出了深山。她在人们的眼神中知道自己的价值,知道自己长的漂亮。她觉得走出大山来,就看到了自己的光明前景。但是,她没有想到的是,她到了男人家的第一夜,就被那个大自己十几岁的男人强行霸占了。

霸占了她的身子霸占不了她的心,她要上学,她要去学习,但是,她没有想到的是,她的男人给她父母的两万块钱,是贷的高利贷。

本来,她应该是一个在某个城市的机关忙活着的女人,本来她应该是一个学而有成的女教师,本来她应该走在某个城市的道路上,开着汽车的女人。但是因为她那个混蛋的男人,让她坠入了万丈深渊,男人为了还人家的两万块钱的高利贷款,竟然同意把自己抵押给放高利贷的人。她听说丈夫把自己押出去之后,既没有哭哭啼啼,也没有义愤填膺,她只是感到世界的荒唐。

这些只是在电视剧里出现的情节,竟然真的出现在她的生活场景中,那些胳膊上前胸后背都刺着各种图案的人,拿着大砍刀逼着混蛋男人签字,如果不签字就会把他碎尸万段。她说男人,你为什么不报案,男人哭着着说,他不想进监狱,也不想让人碎尸万段。明白了一切的红霞,什么也没有说,连眼泪都没有流一滴。

她必须给挣够三万块钱,在还款期间,她不能够逃脱,如果她逃脱了,她的男人就会死。她必须按照对方的要求,去作一切,当然也包括陪着男人睡觉。

当她知道,她作为诱饵坑骗的几个学生,都进了监狱之后,尤其是当她在电视上看到新闻里播出之后,她的心突然的陷入了巨大的愧疚和悔恨。如果在她深陷泥潭之后,她开始还抱着对男人的报复之心,她还有一个在还完了高利贷之后,自己再挣一点钱,去继续自己的学业。当诈骗了吕打滚他们几个学生的钱之后,让她的心灵受到巨大的冲击。她悔恨自己,是自己害了几个和自己一样,想通过上学,改变自己命运的男孩子。从那以后,她的心就让悔恨和愧疚腌的发疼。

本来,那次骗了李混子之后,她就不应该再让他骗他的同学,可是放高利贷的人说,这些小白脸们真他妈的傻,一个个的往坑里面跳。就在吕打滚出现之后,她被尘封的心突然的疼了一下,她好像看到自己一样青涩的影子,也好像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岁月。

骗了吕打滚之后,她从没有愧疚过的心里,感到了深刻的痛苦,吕打滚青春阳光的脸上,那一丝丝青涩和羞怯,让她的心里好痛好痛的热辣。她也曾经想过作为一个女人,如果能够得到这样的男人该是多么的幸福,她曾经多次的到学校去打探吕打滚的消息,她想要把骗他的钱还给他。可是,学校里告诉她,这个叫吕打滚的学生没有来复习,她是在电视新闻上看到吕打滚的,那是公开审判的现场直播。就在看到吕打滚被逮捕的新闻之后,红霞才知道自己已经万劫不复。她埋藏在心底的善良和外表的美丽,让曾经多次找她的四十岁宋得财,坠入情河。

这个只有他一个人的拉面馆的小老板,决定救这个女人出苦海,宋得财在老家有一个大他四岁的妻子,还有两个女儿。但是他愿意为红霞还三万块钱高利贷。唯一的要求,就是当他的长期情人,她对这个宋得财的荒唐,感到非常可笑,这个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人,竟然为自己掏出三万块钱来。她说,既然你想这样,我们就一块跑不就行了,还什么钱啊。宋得财被她的见解和胆量折服了。

宋得财把小拉面馆兑出去,还借了几个老乡的钱。红霞答应了宋得财的要求,她想离开那个让她伤心的地方,她把吕打滚这个美好的形象,当做保留在心底的一丝亮光。但是她有个条件,虽然宋得财为她还了债,但是她在没有爱上宋得财之前,他们之间还是互相自由的。被一厢情愿冲昏了头脑的宋得财,什么都答应她。

宋得财设计把红霞的看押人灌醉了,他和红霞拿着应该还给高利贷的三万块钱,登上火车来到了这个城市。她跟着宋得财来到了这里,开始了漫无目标的漂流。当火车开动的时候,宋得财拿出两个新手机说,给你,从今天起,我们就开始新生活了。

红霞看着越来越远去的小县城,曾经因为自己走上歧途的吕打滚,离她越来越远了,她忽然十分的伤感起来,她想起曹植的一首七步诗,本事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她哭了,流泪流的非常汹涌。

带她来这里已经有四年多了,他们在僻静的角落,开了这个小门脸,刚开始红霞还有点不适应,一个月之后,她的劳动人出身的本质被激发出来,每天清晨天才蒙蒙亮,她就忙活起来,他们要在早饭之前做好一切准备。不光是他们,周遭的小吃部都在生火切菜,不时的有各种乡音的叫骂声。红霞第一件事情就是要合好一盔面,她草草的洗了一把脸,把一袋子白面倒在盔里,加水搅合起来。她浑身都洋溢着青春的气息,这样的女人在别人眼里,就是一匹健壮充满女性荷尔蒙的母马。

精明能干的的宋得财,每天早上先沏上一大缸子茶水,把自己灌的饱饱的,然后从冰箱里把牛肉拿出来,他把牛肉切到还能够称为颗粒的形状,然后开火作卤子。他在等着油烧热的时候最爱看红霞合面时的神态,翘起的臀部浑圆,两条驯鹿一样的长腿,绷的直直的,尤其是两个小腿肚,让宋得财非常的痴迷。他的心中她就是一匹小母马,一匹没有经过训练的小野母马。

他一哼歌曲,红霞就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也知道他在后面看她,抓起一块湿面精准的打在他的脑门上。

他从脑门上把面拿下来,肉麻的说,亲亲,你看你长的这么漂亮,你看你这腿,你这臀,你这腰,我这辈子有你这么一个媳妇,你说我是不是前世烧高香了。红霞把合好的面往案板上一摔,你真恶心人,你会不会来点别的。

红霞身上穿的裤子是七分裤,上衣是露脐装,白白的身条包裹在瘦的衣服里,等于把自己的身体全部的曲线抖落给别人。宋得财说,要是守着一个美女不动心,世界上就两种人,一个是太监,一个是有阳痿的。红霞知道,你不让他说他就更上劲,索性就让他说去。每晚结账的时候,宋得财就坐在当柜台的桌子后面,一边打着一个旧算盘,一边数钱。那个宋得财的小钱箱,被油手摸的明光甑亮。宋得财说,这个小钱箱可是宝贝,这是紫檀木的,是他爹当资本家时的东西。红霞听到胡掰的事情就皱皱鼻子,两个好看的嘴角轻微的一撇,宋得财看到她这神情就着急。他说,你不信怎么的,告诉你,我们上三代是资本家,是开大饭店的资本家。

红霞伸一个懒腰,露脐装就向上抻,下面的白肚皮就露的更多,他就直了眼睛的看上去,红霞把上衣往下一拽,听见宋得财的喉头轻微的咕了一声。他希望她再动作一次,红霞却微微的一笑说,我先洗澡去了。

在这个小店后面还有一个小小的后院,在西墙角上吊着一晒水桶,用塑料管接了一个喷头下来,黑色的塑料布围了四边,下面垫着大块的水泥空心砖。

红霞在塑料布后面把衣裳脱下来,搭在后墙上,拧开了喷头,就有热水哗哗的流下来,她就爱这个时候,让热水从头顶上下雨一样的淌下来,水有点烫,她吸了一口气,把喷头关小,尽兴的仰头让水流从脖子里往下流。她知道,宋得财这时候肯定就在镜子里看着自己,她早就发现了宋得财的这个诡计。

她是无意中发现这个秘密的,那天她偶尔的一抬头,在柜台对面的镜子里,看到了正在洗澡的宋得财,。在这个镜子的对面,是外面吊着的一个小镜子,宋得财利用反射原理,巧妙的把三个镜子的角度设计的非常巧妙。她不由的有点好笑,这个老家伙,真舍的下工夫啊。她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把几个镜子安装上的。她把衣服脱下来,挂在镜子上面,把灯也拉灭,让热水轻轻的冲刷着自己。

发宋得财喘吁吁的盯着镜子,两只眼睛闪射着欲望的光芒,红霞出来把镜子一摘说,你这个混蛋,你肚子里就没有人杂碎。宋得财故意说,杂碎是什么东西,你们北方人的话我听不懂。

红霞原来住是地下室,天热了之后,地下室通风不好,人住在里面憋气,她就在店里打了个地铺。两张活动饭桌的人造板面放在地上,上面铺上桌布和自己的被单,比地下室里敞亮,宋得财睡在里间。

洗完澡之后,红霞就只穿着三点式躺下,身上只是把被单斜着搭在肚子上。外面的灯光照射进来,照射的屋子里面非常的明亮。她和宋得财只隔着一层三合板作的墙壁,她这面一翻身,他那面听的清清楚楚。

宋得财说,红霞啊,你睡着了没有啊,我睡不着啊。红霞说,你闭上眼睛不就睡着了吗。宋得财说,我要是守着美女再能够睡的着,我他妈的纯粹是有病。宋得财一想哪事情,就要小便,店里没有卫生间,要解手就得到外面的公厕里去。宋得财在里面说,我可是要上厕所了,我出去了。红霞说,怎么,你自己上厕所,还要人跟班吗。宋得财说,我可是真的出去了,你盖好,别跑了光。

他一个小时跑了三次,最后一次他进来之后,没有马上进里间,而是慢慢的蹲下来,欣赏着红霞的半裸体的睡姿。红霞白天又是拉面又是招待顾客,早就累的头挨枕头就睡着了。她隐隐的感到有个人在自己身边,她睁眼看到是宋得财,就说,怎么想好了,不要家里那个了是吧。宋得财的身子好像是被什么蛰了一下,使劲的哆嗦了几下说,红霞,你太美了,你就是活着的维纳斯啊。你太吸引人了,我真的,真的。

红霞听到了他的喉咙里,咕噜的响了一声,呼吸非常的紧迫起来,她看着宋得财已经微秃脑际稀疏的头发,心里不由的有点酸痛的感觉。她听到他的呼吸声越来越近,甚至闻到了他嘴里微微的口臭,她的身上出了一层鸡皮疙瘩,一股巨大的恶心感,让她想吐,她恰到好处的把手机拿起来,向他一晃说,嗨,发什么神经啊,你想不想让我爱上你呀。宋得财尴尬的说,我给你盖一下被单,你看你也不怕着凉啊。

宋得财不情愿的走进里间去了,宋得财进去睡了,她却睡不着觉了,四年了,当初的读书的愿望,非常强烈的刺激着她的脑海。她现在有钱了,她的卡上起码有十万块钱了,她想离开这里,她要去寻找自己的天地。她要去读书,她要去上学。她真想把宋得财叫过来,狠狠的打他几十个耳光,打的他满地找牙。然后马上就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屈辱肮脏的小拉面馆。

她真的去上学了,她的同桌竟然是吕打滚,夜里美好的想象让红霞早上合面时的肢体语言,好像是在跳舞一样的和谐。红霞觉的吕打滚就在面前,于是,一个鲜活的吕打滚,她的心就非常的活跃起来,红霞自己也觉的,她的心里突然充满了莫名的喜悦,她自己不是在拉面,而是像一只孔雀一样,在晨曦里舒展着羽毛,她感到自己的一双胳膊,就是一双美丽无比的翅膀,拖着长长的尾羽在天上翱翔。

啪的一声,是宋得财在剁猪大骨,刺耳的声音把那神圣的光光环震消失了。她的两只胳膊就像灌了铅一样的沉重,拉起来的面条,粗细不匀。宋得财也看出了她的心思,就说,你还想上学,你的行为够法院判刑了的,癞蛤蟆就别想吃天鹅肉,这个时代作灰姑娘的梦,还真的不好使啊。

红霞知道宋得财说的对,想到这些她就心里突发的酸痛,酸痛的把手指头粗细没有拉好的面扔到锅里。她想回到原来的生活,她想赎罪,把她造的罪孽赎回来。宋得财心痛的说,哎呀,我的姑奶奶,你今天犯了什么病啊,也不要糟蹋原料啊。

看着已经大明大亮的天,看着已经陆续的有人来吃早饭,宋得财低垂着头说,好好,算我没有说,你想咋样干就咋样干行不。他也知道,就红霞在面锅之前一站,比什么吆喝都好使,她就是拉面的形象代言人,这样的活广告到哪去找。只好忍气吞声的说,行了,我的公主,有人来吃面了,咱们开始工作吧。

宋得财突然发狠的说,你以为我想过这样的日子啊,我真后悔当时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混蛋的决定。

红霞把面啪的摔在案子上,盯着他说,宋得财,这话可是你说的,不过就不过,咱们散伙。你不要以为你是好人,你干的坏事,就是公安局不找你,你的同伙们也放不过你。

宋得财回击她说,乌鸦笑话猪黑,你也一样,不要以为你就多干净。

在看到翠香的那一刹那,黑毛的心里突然发生了巨大的冲动,他若不是尽力的控制住自己,他就会当着那么多的人吼起来。但是,看到翠香哀怨的眼神,他还是心软了,他说,你先回去,回老家去行不。

翠香几乎是哀求的说,你就收留我一夜不行啊。

黑毛的眼睛里满是受伤的神情,他倔强的摇摇头说,翠香,我不是不收留你,真的,有些事,我不知道为什么,真的。翠香几乎是半跪半卧的说,我给你磕头了,我们就是仇人了吗?我只要你收留我一夜。

黑毛的眼泪就要流下来,他知道,自己的防线正在崩塌,如果翠香再求他一声,他就会答应了。他趁着一声炸雷,悄悄的离开她。翠香就在他扭头绝情的走去的时候,转身向水里投去的时候,被吕打滚抓住了胳膊。

如果不是天快黑了,吕打滚还是认识翠香的,他们结婚的时候,他还去闹过洞房的。他气愤的质问翠香,你这是干什么,大伙冒着死,把你们救上来,你这是干什么,真想死啊。

翠香在一个角落里,把身上的水拧干净,她想给黑毛打电话,手机进水了,怎么也打不出去。她刚才想死,这时候,她的心到冷静下来,她这次来,不是来死的,她就是想让黑毛和自己住一夜,这样,就能够给现在肚子天天生长的孩子,一个解释。哪怕就是没有肉体交流,她都认可了,这样就给了她一个说法。她来的太不容易了,既然来了,就把事说个透彻。说不透彻,就能够找一个遮羞布。

她决定还是去工地见一下黑毛,她的事情还没有到山穷水尽,她来到工地大门口,保安拦住他们说,大姐,对不起,我们工地的规矩,不让女人进去。

翠香说,我是家属,也不能进去。

保安说,不行,你是家属,也要有批示,不然的话,我们就被罚款,我们干这个也不容易。希望大姐原谅,你是谁的家属,你打电话,让他去上面请示一个批示,这样行吗?

翠香想说她是黑毛媳妇,但是,她不想把事闹的多么大,她还是顾忌黑毛的脸面,如果她们争吵起来,抹了黑毛的面子,事情就真闹得不可收拾了。

看着她失落的样子,保安说,大嫂,我们也是奉命行事的,不让女人进来是秦总的指示,我们可不敢随便放人。那边有小旅馆,你还是先去住下,换换衣服,明天再过来行吗?

翠香默默的点点头,她十分失落的扭转头,向着还在飘着雨丝的黑夜走去。

工地大食堂里,人们都把衣服脱下来晾着,做饭的大师傅早就熬了一大锅姜糖水,人们一边擦洗着身上,一边喝着姜糖水。

黑毛的脸色更黑了,他在人群里寻找吕打滚,看到他一副处事不惊的样子,他放下心来,如果吕打滚发现了救上来的人里面有翠香,他就百口莫辩了。大师傅正在给人们烤衣服,好歹这是伏天的穿戴,都是裤衩背心,也好烤。大食堂里飘荡着姜糖水和湿热的汗臭气味。

吕打滚从进来就回避着黑毛,他知道自己这个批已经躲不过了。他看到黑毛走过来,故意的闪开他,躲到角落里去。黑毛过来,把自己端着的缸子里的姜糖水,倒在吕打滚的碗里,什么也没有说。

吕打滚说,总管,你别这样,你想骂就骂我,行吧。

黑毛嘿嘿一笑说,骂你,想的美,你这次犯的错大了,你等着啊,别以为你是贫困户,我就不修理你。

吕打滚说,我这人,三天不打就要上房揭瓦,黑总,你还是多修理我吧,你不修理我的心里倒瘆的慌,你修理就也就完了,说到底不就骂和打两项,你挑吧。

黑毛冷着脸,你知道我不会打你,小子,我问你,你今天救上来几个人,几个女人,几个男人,还有几个孩子。

吕打滚摸摸脑袋,他还真的没有记住,记这个干什么,又不给发工资。

黑毛继续说,我们出去了多少人,都是谁下水了,出去了多少,回来了多少,有没有淹水了的,有没有不回来的。

吕打滚看着黑毛,他真的没有记住这些,他说,这个我真的没有记住。

黑毛看着他说,你连救上来的人都没有记住吗?

吕打滚说,我真的没有记住。

黑毛冷笑一下说,听着,你们一共救上来十二个人,四个男人两个孩子,六个女人,我们一共出去了三十八个人,你数数,我们回来了多少,够不够人数。

大师傅说,我数了,连黑总是三十八个,我这打姜糖水的时候有数。

黑毛脸上的肉一紧说,记住,救上人来好说,要是我们的人丢一个,发生了意外,你知道是多大的代价吗?

吕打滚说,多大?

黑毛说,告诉你,没有四十万解决不了,你知道跟你出去的这些人,都是拉家带口的,他们如果出了意外,他们的家人谁管,他们的孩子谁负责上学,谁给他抚养费,还是工地,还是公司,如果我们一年出几个事故,我们公司还开不开张,我们这些人还去哪挣钱,你们怎么脱贫。你恨我,我知道,可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不养活孩子不知道X疼。你跟着出来,你的身家性命,还有你的衣食住行,都要挂在我的身上了,你懂吗,你知道吗。

吕打滚第一次听黑毛这么动情,他觉的这个黑糊糊的倔种,还这么有人情味啊,他以往就没有感到。

黑毛对喝完姜糖水,准备穿衣服的人们说,你们谁不会水的举手。

吕打滚发现竟然有一半的人不会水,他的脑子轰的一声,他觉的后怕,如果真的有人溺水了,这责任他负的起吗?

黑毛把感冒胶囊一人一袋的发下去,告诉人们,如果觉的自己不舒服,马上喝药,你们在这病一天,不说工程进度,就你自己损失就是五六百块。

食堂里的人们都散尽了,大雨打在铁皮的食堂棚顶上,发出哗哗的响声,两个大师傅在打扫卫生,黑毛看着酒瓶,他想喝一个大醉。他想不明白,如果是自己穷的时候,翠香出这样的事,他心里平衡,他也不心里难受。可他就不明白了,现在自己家里虽然不敢说小康,但是起码温饱过关了。可是,她翠香为什么出轨了,给自己戴绿帽子了。这是为什么,这是为什么,随着他内心的呼喊,天空响起一个炸雷,震的铁皮屋顶发出嗡嗡的响声。他身上一哆嗦,翠香现在什么地方,她会找到住的地方吗。

大师傅给黑毛一个雨伞,让他打着回自己的住屋,黑毛摇摇头,他想在雨水里还冲冲。伏天的雨水,落在身上不是凉的,有点温温的感觉,只是风吹过的时候,皮肤才有点凉。

一日夫妻百日恩,翠香自从嫁给自己,虽然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但是也没有不好,就像沙河南的许多家一样,除了新婚时候的激情之后,就是漫漫的无聊的长长的日子。谁家不这样过的,谁家不是在这样的走过一生。能够天天吃上白面馒头,能够天天冰箱里不缺肉,能够看到稀罕的东西有钱买,这就行了。他觉的自己不欠翠香什么,唯一的就是没有个孩子,这是他心里最脆弱的地方。

黑毛见到翠香的一刹那,心灵上产生了巨大的震动,虽然平时自己是那么的想女人,但是,翠香的出现,超过了他能够承受的底线。一个男人如果这这个时候能够稳住自己,除非他没有血性。可是,黑毛必须稳住,他要是和媳妇闹开了,就会把自己家才丑事公开,那么受伤就是自己了。他对吕打滚因为喝酒产生的一点点好感,在这个时候都飞了,他觉得如果没有吕打滚的冲动,就不会把他推向这个极端尴尬的局面。

这个时候,他担心起来翠香来,这个小他八岁的女人,别看平时弱柳扶风的样子,真的倔起来,他也惧怕三分。他身子斜躺在床上,把用檐下雨水洗过的脚,搭在办公桌上。他小心的把自己的手机拿过来,未接来电上没有他熟悉的号码。

黑毛觉的自己心里缺点什么,他伸手去床下摸酒瓶子,听到房门响,他也没有回头的说,四儿吧,工地上没有事吧。工地值班的人怎么样了,看着,别让基坑进了水。

黑毛合着眼看也不看的打开酒瓶就喝了一口,他说,四儿,你也来一口。他的话音还没有落,就听啪的一声,来人拍桌子了。黑毛说,你喝就喝,小心手,这桌子是公家的,你的手可是你自己的,拍骨折了,我可是不报销医药费。

小黑子!来人大嗓门像打雷一样。

黑毛回头看到龙老二怒火冲天的看着他,黑毛一惊说,龙师傅,材料场那边出事了?

龙老二把雨衣一撇,直逼着黑毛的眼睛,盯的黑毛身上的汗毛一炸,怎么了,龙师傅,是不是出什么大事了。

说,你小子打的什么主意,你说。龙老二一副不依不饶的劲头。

黑毛心里发虚的说,你说今天人们出去救人的事啊,这你放心,我已经处理好了。龙老二低沉的说,小黑子,你小子今天别给我耍花活儿,你说你是怎么想的,你如今挣钱多了,成了小康户,你有钱了,别忘了你也是贫困家庭出身,你他妈的忘本了。说,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了相好的。

黑毛的脑袋一挣,说,龙师傅,你这是从哪说起啊,我黑毛是那样的人吗?找相好的,就是洗头房我黑毛可以大言不惭的说,在外面看过,连门都没有进过。龙师傅,你今天是怎么了?

龙老二伸手抓住他的背心,你小子,装什么蛋,你要是没有在外面有女人,你就没有这么狠心。我要不是因为工地纪律,我早就打的你满地找牙了。

黑毛一把甩开龙老二的手说,龙师傅,杀人不过头点地,打牲口也要说个嘘嘘喔喔,你不能够就这样,不问青红皂白的就这么着啊。

龙老二又一拍桌子,对你这样的陈世美,就应该直接铡了,你小子刚翻过身来,就想闹幺蛾子啊,告诉你,凭我龙老二,你也办不了。

黑毛说,龙师傅,我闹什么,你说个明白,就是死也要让人死个明白啊。

龙老二说,你媳妇是谁?

黑毛说,翠香啊,怎么了,难道我还有别的媳妇?

龙老二说,她在哪,你知道吗?

黑毛的口气弱下来,喃喃的说,她在家里吧,她还能够在哪。

龙老二生气的说,你哄弄鬼去吧,她来找你了,你把她轰走了,你小子,真不是东西,别说是自己的媳妇,就是来了个乡亲,怎么也得接待一下吧。有你这样的吗,人家小你八岁,一朵花是的,跟着你这么个黑老包,人家就没有嫌过你,你开始嫌人家了,也不撒泡尿照照,你是长的漂亮还是英俊潇洒啊,你是明星还是小鲜肉啊,告诉你,想当陈世美,你还没有那个资格。

黑毛低下头不说话,龙老二把一个住宿的房卡交给他说,翠香就住在对面后街的小旅馆里,你去吧,这我值班。

黑毛的脸憋的通红,他也不接房卡,她没有走啊。

龙老二说,走什么走啊,已经来了,我做主,让她住下了,她说你的电话打不通。翠香是用公用电话给龙老二打的电话,她说,姨夫,黑毛的电话打不通,工地上又不让进去。

当时龙老二正在雨中指挥卸钢筋,他说,你先找个小旅馆住下,这么黑天又下雨,你不熟悉道路,就别乱跑了,你带着身份证没有,带着就好,你就在工地对面的小斜街,对那里是社区办的旅馆,安全。翠香说,我就是在你说的这个小旅馆里,我怎么办啊。

龙老二在电话里说,你带着钱没有,没有钱,我给你打过去,你先住下,我给你送钱去。

龙老二把材料场那边安排好了,才过来找黑毛,他说,给你媳妇回个电话。

黑毛嘿嘿一笑说,龙师傅,这电话,我就不回了,谢谢你,你知道工地有纪律,工人不准夜不归宿的。

龙老二说,工地上的纪律就是怕人们出去闹事,你是自己的媳妇来了,你怕什么,如果秦东方说你的话,出了事情我担着。

黑毛倔强的说,龙师傅,你也是工地的主要负责人,纪律定的时候,你也有一份啊,你这是要拉我下水呀。不行,我要是开了这个头,今后这队伍还怎么带,我不能够开这个头啊。

龙老二不满意的质问黑毛,翠香这么老远的来了,你故意的不见她,你还说你没有外心,你要是算个男人吗,不管你有没有外心,你今天晚上拿着房卡去,有了什么错误,我龙老二顶着,行吗。

不行,黑毛斩钉截铁的说,孙子兵法说,士兵没有住的地方,为将的不能够先住下,士兵没有吃饭的时候,为将的不能够先自己吃。

龙老二说你什么意思。

黑毛说,什么意思,东方哥开会的时候,怎么讲的。我就是要以秦大哥为榜样,学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龙师傅,你是班子成员,你不能够带头破坏制度吧。

说到制度,龙老二的火气小了点,他说,我给秦东方打电话,我给你请这个假。黑毛说,秦哥正在北京谈项目,你不要为这小事麻烦他了。龙老二说,纪律也要讲点人性化吧,自己的老婆来了,不能够见面,这算是什么纪律。你去吧,追查起来,我写检查。今天我值大班,你去看看她。

黑毛的呼吸声越来越粗,他突然爆发起来,对着龙老二说,我的事,你别管,我今天就是不去,说下老天爷来都不行。

这次该着龙老二大眼瞪小眼了,这黑毛是哪吃错药了啊,怎么会这样啊。要是别人听说老婆来了,而且在旅馆等着,那还不屁股里着火般的跑了去。这个黑毛啊,这是怎么了。看到黑毛铁青的脸,也不好问他,就说,你媳妇就住在了旅馆,你去看一下,就是让她回去,也得明天吧。反正下着雨,工地也没有什么事,你陪她一夜,明天回来。黑毛非常的郁闷的低着头,眼睛血红霞,委屈的像要哭出声来。

龙老二不知道黑毛什么情况,虽然工地的规矩严厉,但是,作为高级管理人员,和自己的媳妇亲热一夜,这谁都不会有异议的。况且,翠香说,姨夫,黑毛脾气倔,但是他听你的话,我这次来,就是想给他说说话,只要把话说清楚了,哪怕他宰了我,我也认可了。龙老二还问她,是不是黑毛有了外面的女人了,翠香说,姨夫,你就别多问了。

黑毛看到龙老二说,龙师傅,你现在让我死都行,别的就别提了。龙老二叹一口气说,黑毛,你是怕坏了工地的规矩,还是别的事。黑毛说,姨夫,明天让她回去,天大的事,八月十五放假再说。

那天,翠香直到天快半夜还不见黑毛的影子,她的眼泪就唰唰的流了下来,看到他今天的样子,翠香就只有死的心了。她背着黑毛去过几次医院,人家的证明都是自己没有问题,问题在他身上。她一直就不信,以为自己欠黑毛的,但是,就一次,就这么一次,就有了。

翠香的地邻着一个五十岁的老光棍,那天,她正在玉米地里施肥,老光棍进来把她按在地里,谁知道,就一次呀。以为多少次都没有的事情,就这一次就发生了。她也知道黑毛的脾气,烈的像炸药一般。本来桃花让她报警的,可是,她不想给黑毛的脸上抹黑。黑毛是个要强的人,他从一个小工开始,熬到今天的大总管,是付出了代价的。

那天,从医院回来,拿着化验单,翠香死的心都有啊,陪着翠香的桃花看到她痛不欲生的样子,心里发毛。那天晚上,她们几个女人,带着剪刀去找那个老光棍,桃花说,你要是再敢碰翠香一下,就把你的小鸡剪下来。吓的老光棍跪在地上磕头,求她们放过他。

当医院化验说她怀孕的试纸呈阳性的时候,她不知道是悲还是喜,这十来年都没有怀过孕的她,竟然有点小惊喜,她这块地还是能够出苗的,关键就是看种子的问题了。

沙河两岸的人们都知道这个,有女别嫁黑包工,十年到有九年空,天黑没有人说话,夜里没人暖被筒。虽然人们知道,地荒的日子多了,容易长野草,可是,二十几岁的小媳妇,扔在家里,她会甘心寂寞吗。农村的劳动程度越来越轻松,种地完全机械化了,锄地有除草剂,浇地防渗垄沟修到地边上,不是从前的时候,起五更睡半夜,披星星戴月亮,面朝黄土背朝天。就是农民最畏惧的麦收,也成了一个轻松的节日。人们拿着盛小麦的袋子,在地头树下吸烟说闲话,联合收割机就把纯净的麦粒吐到你的口袋里,前面收割后面的播种机贴茬播种,精量播种出的苗子一窝一棵,连间苗都不用。浇灌后打上灭草剂,就完成了整个麦收期间的劳动,这哪里是种地呀,简直就是过家家。女人们在麦收和秋收之间长长的空隙里,她们干什么哪,除了一日三餐就是抱娃娃,没有娃娃的的呢,是的,没有娃娃的连一个寄托都没有,她们干什么。就是再纯净的土地,你敢保证就没有风吹过来一粒草籽,就敢保证不长出一棵野草。女人学坏,三十可外。

她来工地就没有抱着希望,她恨自己当时如果再强硬一点,如果自己狠狠的踹一 脚老光棍的档间,也就没有后来这些麻烦了,可是自己当时怎么就软弱了呢,如果仅仅就是怀孕,她也没有这么强烈要见黑毛的愿望,她要亲自见到他,给他忏悔自己的不贞,是死是活,然后让他裁决自己。

当肚子里的生命越来越大的时候,她的愧疚和悔恨就像伏天的野草一样疯长起来,她在每个深夜都在狠狠的咒骂自己。她的心里话都给桃花嫂子说了,她想用死来证明自己,桃花说,你傻子啊,怎么就想到死了,这不是你错。翠香哭着说,桃花嫂子,我恨自己,当时要是能够踹老光棍一脚,就没有这个麻烦了。我软弱了,我是不是个坏女人啊。

桃花当然明白她说的话,她非常理解一个女人的内心世界,她怕翠香真的走了别的路子,她想把事情消灭在萌芽状态,可是就凭翠香的眼神,她就知道这个女人的心里充满了激烈的狂风暴雨,虽然她知道翠香想的什么,她不问她,只是想着怎么把这件事情圆满的处理掉。翠香骗过了桃花,她还是登上了来工地的火车。

翠香的兜子里装着她的归宿,她是在庙会上买的,卖老鼠药的说,这是三步倒,老鼠吃了,走不过三步,就会死掉。她当时听了还心里一震,她看到过死去的老鼠,蹦了几下就死掉了,她当时心里还非常的害怕,不知道人吃了之后怎么样,但是她还是毅然的买了。

她躺在小旅馆的床上,听着时间在一点一点的溜走,她的希望慢慢的落空了,她也想过,就是和黑毛摊牌了,说清楚了,就是黑毛怎么处罚她,她都忍了,她的内心深处还是希望黑毛能够原谅她的。

她被工地上的人从水里救上来的时候,她也没有想到会看到黑毛,她们的相遇太巧合了,让她和他都没有心理准备。她无奈的情况下才和龙老二联系,她是用小旅馆的电话打的。她说,姨夫,我来工地了,可是黑毛不让进去,我只好给你打电话了。

龙老二明白现在青年人的想法,当人们从贫困里走出来后,就会想到过的好一点,尤其是夫妻感情,他也给妻子说过,黑毛和翠香这常年的不见面,也该要个孩子啊。他媳妇说,翠香说是黑毛有问题,不知道真假。她们这时候的人,可不像咱们,当时就是为了吃饭,只要有了饭吃什么都不顾的。你看我们那个时候,还不是都一样,你就是回来了也不说找我。

听了媳妇的的话,龙老二半天也没有说话,老婆就说了,咱们这也结婚二十年了,你我在有一起的日子也不过一年。龙老二说,俩闺女都有了,你还想怎么样啊。老婆说,你没有看电视剧,看看人家是怎么过的,我们这青春期就算是白过了。龙老二说,你不白过,谁还给你几个钱啊。老婆说,你我都是快五十的人了,告诉你,女人是格不住老的,一过五十岁,就是有心也没有激素了,源泉都干涸了,你说当你老了,不出去了,我们也就像经了霜的庄稼,连一个性头都没有了,你说那还有什么意思啊。

龙老二说,你这人,人活着就为了那个事情啊,老婆笑了说,我就是怎么说说,不是也是心疼你吗,听他们说,秦东方还有一个日本人的外号,你要这样我心疼啊。知情达理的老婆,,心里肯定的也有失落和委屈,他对满脸官司的黑毛说,你媳妇这次来工地,肯定有什么原因,你还是见见她好。

黑毛故意说,你也不是不知道,翠香年轻,现在这电锯剧里什么婆婆妈妈的,第三者插足的,两口子离婚的挺多,而且那镜头上都是见面就亲嘴,上床就干那个,她也是春心萌动了吧。不过也就一个月,咱们就该回家种麦子了,真的我要去见了她,这人们还不疯了啊。这规矩还怎么执行。谁让咱是干部了,要一身做贼。不能够扰乱军心啊。

龙老二说,你这话说的口不由心,你说说为什么吧。

黑毛说,人要想成大事业,就要有大胸怀,我作不到秦大哥的位置,但是我会努力向秦大哥学习,龙师傅,你别考验我,不到放假的日子,我不违反纪律。

黑毛的话让龙老二一时无话可说,两个人就像两块岩石一样,严峻的对峙着,谁也不服谁。可以听的见两个男人的呼吸声,一个比一个沉重。

龙老二的眼里突然有了眼泪,他的眼泪就像是岩石上渗出来一样,慢慢的积蓄着,积蓄着突然的滚落下来,掉在地上,听得见清晰的一声,啪嗒。龙老二说,黑毛你平时常说,对秦东方和我都是弟兄称呼,老辈子待遇,敬重如同长辈。黑毛,今天我就站在一个长辈的身份上,有什么话就说出来,不要憋在心里,咱们弟兄有什么过不去的火焰山。我是心疼翠香,这孩子远远的来了,一个人孤独的住在旅馆里,我的心里过不去啊。我没有想到啊,你堂堂的黑毛,我在心里一直非常看好的黑毛,秦东方的接班人,你也会堕落,你也会嫌弃你的结发妻子,我心疼啊,黑毛,咱们都是贫困人家出身的,我们走到今天不容易啊,我们不能够忘了本啊。

黑毛非常痛苦的说,她和别人有了孩子,找我这来承认的,也是来遮人眼目的。黑毛的话非常的低沉,就像岩浆在地层下面慢慢的蠕动。他告诉龙老二,这些年没有孩子,他有问题,媳妇没有问题,可是他在检查的时候,给了医院的检查医生一千块钱,让他把化验结果改为他媳妇。头检查媳妇说如果是她的责任,就去离婚,如果不是她的原因,她会给他留下一个后代的。黑毛说,咱们是换命的兄弟,而我从来就把你当成我的长辈,我给你说实话,她现在怀了孩子,不是我的,我不想见她。

龙老二听了黑毛的话,老半天不知道说什么,他的心里也泛起狂暴的巨浪,他无目的的伸手在黑毛的铺下面抓出酒瓶子,倒在两个杯子里说,兄弟,既然你把我当你知己的大哥,我说句话,对了你听,不对就当是一阵风。不就是女人和别人的事吗,管他谁的种,长在咱们地里就是咱们的,谁的棉袄也过冬,你听我一句话,如果让真相换暴露,让人们知道你不是男子汉,你肯定尴尬,如果你有了孩子,可以一丑遮百丑,你难道愿意以一个没种人的形象活在世界上吗。

黑毛说,龙师傅,你我都知道咱们沙河南的老话,王八好当气难生,我就是这股气咽不下去。龙老二说,我知道,我这比你清楚。谁心里没有一点烂账,你敢保证咱们工地上的几百人的媳妇,都是贞洁烈女。如果媳妇也出了这样的事,我怎么办,杀了她吗,宰了她吗,不,我决不会这样干的,我为什么不,因为咱们男人出来闯事业的时候,把女人丢在家里,出现这样的事情,我们有责任,我们的梦想我们的事业梦,男人的胸怀,要把这些都记入生命不可承受的成本里。

黑毛的手哆嗦着端起酒杯,他把一杯子酒喝下去,又倒上一杯说,再走一个。龙老二郑重的站起来说,走,今天咱们俩都一醉方休,明天你去给翠香说清楚,只要她的心还在你身上,这个娃咱要了,什么你的我的,天下为公。

如果黑毛第二天过去,事情还不会发生到这个程度,翠香在感到黑毛抛弃了她之后,在离工地的大门二十米的地方,喝农药死了,她来的时候就带着来了。第二天,本来黑毛可以早一点去旅馆,但是因为第二天太阳出来了,工地上有许多事情要安排,有些工段因为气候原因,要重新布置。这让耽误了许多时间,直到天快中午的时候,黑毛才出了工地,他把身上的水泥和灰尘都洗干净,还特地换上了雪白的衬衫。可是,旅馆的的服务员说,她走了,龙妹说,她让龙妹买了火车票走了,这个时候可能已经开车了。龙妹说,黑叔,我婶子说了,你们工地太忙了,她不打扰你了。反正你种麦子要回去的,到时候在说吧。

黑毛的心事突然的平静下来,他有些失落,人都是这样,当你努力的拒绝的时候,无所谓,但是当这个拒绝突然成为现实的时候,就觉的来的太容易了。他当时就让使劲的想也没有想到是这样的一个结果。

整个工地的农民工们的心情,就像这末伏天一样,有许多的激情正在凝结。连最爱说话的小汉奸,也闭上了自己的嘴。人们都在憋着劲的干活儿。尤其是黑毛,人就瘦下来,绷的非常紧的皮肤,开始有了褶子。谁都知道他这是在拼命,每天半夜里,他还在现场,甚至一熬一个通宵。老民工们都和他一样心疼,谁家里都有媳妇,谁也不敢保证自己的媳妇不会出轨,这是大伙心中的痛,谁都不愿意说,因为谁说都是往自己心口扎刀子。

人们都盼着黑毛能够放开嗓子哭一声,他这样把悲伤紧紧的掩盖在心底的样子,让大伙心上,都压了一块沉重的石头。

黑毛也想找个人说点什么,他也想把心里的话说一说,可是,他不知道从哪说,只要一闲下来,他的眼前总是浮着媳妇的影子。他不敢睡觉,一合眼就觉的她在自己身边,不是怕她,是心碎碎的疼痛。他在媒人的带领下,去相看她的时候,她还是一个小黄毛丫头,黄黄的头发飘着,身上都是草叶子。她割了一筐猪草,放下筐愣愣的看着他。她的爹说,你跟他走吧。她说,俺娘哪,俺娘怎么办。

她娘是癌症,已经死在眼前了。她爹说,家里有我,你别耽误自己的前程了。她爹说,你去找一个好人家吧。说着老人的眼泪就流下来,黑毛说,爸,你放心,我一定会对她好的。老人说,好坏在命,穷富在天,这是她的命,命好什么都好,命不好什么都不好。

黑毛说,你有十八岁吗。她说,俺不小了,十九。黑毛说,我比你大十岁,三十了,就是因为穷,才耽误了婚姻。

她抚摸着他裸露在外面的肌肉,眼里满是疑惑,你这么好小伙子,就没有说下个女人。他说,都是嫌咱穷,才想找一个比咱更穷的。黑毛把黑提包里的钱都拿出来,一捆一捆的放在老岳父的炕上。昏黑的屋子里,只有窗户里透进来一绺阳光。

阳光照在这一捆捆钱上,闪射着耀眼的光芒,连卧病在床的老岳母都说,这个黑小子,身上还带着这么多的光芒啊。

其实,人死了才知道,活着的时候没有好好的亲热。黑毛在城里见的人多了,也见过漂亮的女人。对他这个媳妇心里总是觉的不是太亲热,他看到她的样子好像是看一个还没用换毛的小鸡。头一晚,媳妇说,你哄俺了,你其实比俺大十二岁。黑毛说,这你爹知道的,他就是为了给你妈看病。其实,现在你走也行,我不心疼钱。

媳妇说,这在我们山里很正常,俺爹就比俺妈大二十岁,大男人知道心疼人啊。你没看我们山沟里的穷样,刚把我从穷窝里拉出来,又让俺回去受穷啊,你这人,心真硬啊。她这一说,黑毛的心里忽然的热了,他说,你要嫌咱,离婚也行。媳妇说,胡说,俺山里人就这一条,嫁鸡跟鸡,嫁狗跟狗。你放心,俺不会走的。

黑毛的眼泪流出来,她说的不会走的,她怎么就走了哪。那天,早上,当军号声响起的时候,黑毛头一个跳出来,昨天中午,他到了旅馆里,就是想让媳妇好好的哭一通,如果真的是强奸,也不怨她。只要她把这个娃娃生下来,管他是谁的,反正我黑毛有了儿子了。没有想到,她坐火车走了,谁知道,就在他正洗漱的时候,大门口的保安打电话找他说,你媳妇在大门口坐着哪。

黑毛一笑说,你媳妇才在大门口坐着呢,只有狗才在大门口坐着。保安说,这是真的,我们不是给你开玩笑的。黑毛想他不是坐火车走了吗,但是他还是去大门口看了一下。果然是她,就麻木的坐在大门口警戒线的外面,离警戒线有一尺的样子。保安说,她不让我们去说,她说,她就是来看看你和工地。

当黑毛过去的时候,他看到了扔在远处的农药瓶子,她喝下去的药已经开始发生作用了。她浑身开始抽搐,她说,看到你,死在你的身边,我的心就干净了。黑毛说,你胡说什么,你胡说什么,媳妇,不管这个孩子是谁的,我都要,我要啊。他对保安说,你们,来人啊,快把车开过来。她摆着手说,别叫人了,我喝的是敌敌畏,对着水喝的,没有救。

陪着黑毛喝酒,成了吕打滚的必有的项目。他们在食堂里就那么喝着,现在吕打滚明白了,什么叫断肠人对断肠人。俩人好像是心有灵犀的,酒瓶一碰,喝。

喝着喝着黑毛的眼泪就会流下来,他说,我问翠香,你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呀。她说,我心里明白,你不想见我了,你是是嫌我了,其实,俺不想打搅你的,我本来想车到半路,我就从窗户里跳出去。可是,我不能够给铁路添麻烦,我买的车票,到工地来找你,我就是想最后看看你。

她说,我对不起你,我不给你脸上抹黑,其实,我找你来,就是想把脸擦干净,想好好的过,其实,俺心里就是想把这个娃生下来的。她说着,眼睛就慢慢的合上了,等人们开车来到时,她已经停止了呼吸。

秦东方是从市住建局会议上里赶回来的,住建局根据都市政府的指示,要重奖这次在地道桥见义勇为的农民工,会还没开完,他就接到了工地的电话。他说,这么好的媳妇,这么好的媳妇,都是你黑毛耽误了。一群闻讯赶到的农民工,都楞楞的看着这一幕。秦东方觉的自己有重大责任,如果自己要是督促黑毛早些处理这件事情,就不会出现这样的一幕。

黑毛一声压抑凄厉的哭声,让人们的眼泪都哗哗的流下来,黑毛呆呆的搂着翠香,直到送到医院的冷冻间,他都是这个姿势。

接黑毛的岳父是吕打滚去的,老人从火车上下来之后,看到吕打滚第一句话就说,小兄弟,你给我说一句实话,我的女儿是不是不在了。吕打滚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控制不住眼泪。老人说,她用自己的命,换的她妈多活了十年,也值了。他只是默默的在工地上立着,在女儿死的地方立着,他知道这事情不怨黑毛,他不知道怨谁,但是他知道,女婿没有错,错的是女儿。他把一封信交给黑毛,这是女儿来工地之前,写给老人的。她在信里说,如果她出了一差二错,不怨黑毛。

翠香是第一个死在工地的农民工媳妇,人们自动的要给她守灵,吕打滚他们几个在工地大门外边,搭了一个席棚。她的照片就高高的挂在上面,工地的人们下班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来这里给她上香。人们还是第一次在照片上看到翠香,人们都说,其实她长的很像一个明星。

陈四儿喝多了,拉着黑毛要拼命,他说,我们娶个媳妇这么不容易,你有了媳妇不珍惜,怎么就把这么好的媳妇扔了。黑毛呆呆的看着这个陈四儿,他真的希望这个陈四儿狠狠的打他一顿。但是,那个陈四儿手举起来,却没有落下来,而是落到自己的脸上。他说,我们农民工的女人就不是女人吗,啊,你们说,她们不是女人吗。

黑毛抱住这陈四儿,抱住这个一块滚过来的老弟兄,拉住他的手默默的使劲握着,让他回工房睡觉。陈四儿还要折腾,但是看到秦东方立在一边,低声委屈的说,我们的媳妇就不是媳妇,只有城市的媳妇是媳妇。秦东方厉声说,回去睡觉,还嫌黑毛的心里不苦是吧。回去,睡觉。看着陈四儿走了,秦东方的眼泪也流下来,但是他很快掩饰的擦掉,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够哭。他要一哭,这个工地就没有主心骨了,人们的心就会涣散。人心散容易,收回来难。

就在这个时候,王东亮来工地看望吕打滚他们,当他听说了吕打滚他们带头去救人的事迹后,激动说,秦东方,我谢谢你,我代表镇党委谢谢你。他就住在吕打滚他们的工房里。

王东亮表扬吕打滚,还告诉他,他父亲已经入了大病保险,还启动了民政资助,他的病有望治疗好。小汉奸说,王书记,你最好找公安部门,赶紧的把那个打死人的凶手找到。

吕打滚也羞惭的说,我们觉的出去作好事,不正大光明的,你说我们算是在押犯啊,还是取保候审犯呢。王东亮严肃的说,只要你们没有判刑,没有取消政治权利,你们就是公民啊,这是不可怀疑的。

其实,秦东方也有这个疑虑,都市已经给工地发来通知,要大张旗鼓的宣传他们,可是,基于他们都是取保候审,这让秦东方非常疑虑。王东亮说,宣传是要传的,可以按照集体荣誉处理吗。

秦东方怕吕打滚他们有意见,和吕打滚一说,吕打滚非常痛快的说,我没有意见,他们也没有意见,其实大部分人都是黑总救上来的。吕打滚认真的说,秦总,我说真的,我原来是对黑总意见,恨他,其实,从我心里是恨有钱人。可是,自从来工地之后,我也和黑总对着干过,但是,他的人格魅力,让我认可了。其实,我也知道,这要不是我们来工地了,让他没有时间处理自己的家务事,才出了他媳妇自杀这么大的事情。

秦东方说,这也不全怨你们,也有我的责任,我总想找个机会,好好的解决这事,可是,事情出了,我们也不卖后悔药了。

吕打滚气愤的说,秦总,你和黑总,都有一点非常陈旧的观念,就算她媳妇出轨了,这有什么了不起的,都这个年代了,有点什么私情这还算事啊。她是被你们这陈旧的观念害死的。

黑毛媳妇的死,让工地上的人们非常震动,大伙的情绪都有点低落。为了扭转人们的情绪,发奖会开的非常隆重,除了市里的奖金,工地对去救人的农民工,每个人发了两千的奖金,吕打滚他们青年班被都市评选为见义勇为标兵。秦东方还破格提拔吕打滚当了工地总管助理,但是,人们的心中的石头还是放不下去。

秦东方对吕打滚说,慈不掌兵,你现在要替黑毛担责任,要让工地上的人们把精神振奋起来。吕打滚说,这不是兵,这些都是老百姓,都是农民。秦东方摇摇头说,他们就是兵,是国家建设的兵。吕打滚说,难道就不能够改变一下他们的生活方式。秦东方说他也想过,可是,怎么改变,他说,你知道,过去为了打下这个江山,死了多少农民啊,这个国家就是我们农民在支撑着,打天下是我们,建设天下是我们。

看着繁华的城市,看着一座座高入云天的大楼,这都是用农民工的血汗建立起来的,没有人知道,这些人付出了多少青春,多少情感,多少个难以入睡的夜晚。他们就像解放这座城市牺牲的士兵一样,多少年之后,没有人会想起他们,无论什么时候,总是要有一部分人牺牲自己,来支撑这个国家。

翠香的爹走的时候,是带着女儿的骨灰盒走的,那天,秦东方集合了全体农民工,在嘹亮的军号声中,人们站成两排,秦东方一声敬礼,二百个人唰的抬起臂膀,扩音器里播送着雄壮的军歌。吕打滚低沉了许多日子的心情,突然一震。他想到的是电视节目里,几万头野马大迁徙的场面,在狮子和猎豹的袭击下,整个队伍像滚滚的洪流,前赴后继的一往无前的行进着,没有悲伤,没有低沉,有的只是雄浑的壮烈。

老人的几句话,让吕打滚哭了,他说,孩子们,知道你们难,知道你们苦,可是一个人生下来,就是来受苦的,你们受苦就是为了让你们的老人和孩子不苦,人总是要为世界作一点奉献的,我女儿也是为她的妈作了奉献,为了我们这些老人,为了你们还没有长大的孩子,干吧。人有个受苦的机会,就是最大的幸福。

吕打滚心里一酸,眼泪忍了几忍,都没有忍住。

人们的心情就像地下面的岩浆一样,正在运动,寻找突破口爆发。黑毛看着施工进度图,面对着吕打滚说,你们这个青年班,要吼叫起来,要唱起来,你没有看到人们的情绪吗,要崩了群,谁都没有办法。

吕打滚看着他,非常冷静的说,我们这时候唱起来,笑起来,我们还是人吗,我们还有人心吗,让这些老民工,怎么看我们,说我们是一群混蛋,没有怜悯心的人,是一群冷血动物。

黑毛说,你说怎么办,你不能够看着这个局面不管,你是总管助理了。你一定要活跃起来,你难道让我手舞足蹈去吗,我还是人吗。

吕打滚说,我没有这个心情,你别逼我。你就是让我当了总管助理,我也没这个心情。翠香的死,让吕打滚受到了很大的震动,如果工地没有他们几个的牵涉黑毛的精力,给他腾出时间来处理翠香的事,翠香肯定就不会死。吕打滚非常的悲痛,范狗儿的死,还有翠香的死,压的他心头喘不过气来。他成了杀死翠香的帮凶,他想到这些就心痛,他觉得自己不可饶恕,他说,黑毛总管,你为我们耽误了你自己的事,丢了自己的媳妇,我百身莫赎。

王东亮离开工地的时候,单独给黑毛谈话说,老黑,我对你的遭遇,深表同情,我们一定要通过公安部门,抓住那个老光棍。我看到了吕打滚他们在你的带领下,已经成长起来了。我谢谢你对我们的扶贫事业做出的贡献。

大食堂里,没有了往日吃饭时的热烈,也没有了你说我笑的场面。就连时最爱打闹的小汉奸和李混子都走路,提起脚跟。黑毛说,打滚,这不行,不要因为一个人影响整个工地的情绪。我们一定要转过来,我求求你了,我的助理,我的吕大助理,就算我和翠香一块求你了。你还让我给你跪下吗?

暗哑了这些天的大食堂,突然有了活力,这天晚饭时,人们刚坐下,就听吕打滚站在桌子上说,都哑巴了,吃饭唱歌的纪律都忘了,今天我带头唱,说句心里话,预备起。

人们一愣,刚开始只是吕打滚在唱,唱着李混子和小汉奸、吴清水都跟着唱起来,后来陈四儿他们也跟着唱起来。

说句心里话,我也有家,家中的老妈妈,已是满头白发,说句心里话,我也有爱,长思念那个梦中的她,梦中的她……

人们唱着哭了,整个饭厅里的人都哭了,看着人们的的眼泪,秦东方悬着的心稍微有一点落下来,这个压抑工地这些日子的阴霾,还有大伙心里的憋屈终于爆发出来了。

被悲痛激励着的人们,施工进度节节上升,一排基坑已经出了地面,安装塔吊的基础满了凝固期。本来安装塔吊这样的活儿,黑毛根本没有必要到现场,有吕打滚班的人,还有安装设备班的技术员就行了。黑毛也看出了吕打滚身上的领导潜质,他对秦东方说,这小子,可能是块材料。所以,安装塔吊这样的重要环节,黑毛敢于放手让他带工,黑毛知道,吕打滚是会领着人按照规程进行,虽然这是一个非常咬手的活儿。可是,黑毛不放心,还是来到工地上,加入了抬钢梁的队伍。

黑毛明显的觉出自己这一阵子身体虚弱,他弯腰帮着抬钢梁的时候,喉咙里憋出重重的喘息。吕打滚说,李混子,替换下黑总来,你让他放下。吕打滚说,黑哥,你该去医院做一个全面检查,这一阵你明显的廋了。黑毛没有接话,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些天他是靠着喝酒和水过来的,他没有病,什么病也没有。他是心火,吃不下饭去。明天是翠香出三七,晚上也已经作了准备,他想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为媳妇点一堆柏棂火。他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伤感,破坏人们的情绪。他装作没有听到吕打滚的话,直起腰大声的吆喝推绞盘的弟兄们,开始,都挺住腰,一二,开始……

李混子扛着撬杠隋着黑毛的喊声直腰,用力,方梁渐渐的升起来,突然,李混子感到自己的身体里面一阵剧烈的疼痛,他肩上的撬杠失去了力量,绞盘轮反转钢丝绳失去控制,软软的松开来,黑毛本能的一推李混子,自己被飞转起来的钢管扫中了腰部。吕打滚最不想发生的事情发生了,黑毛的腰脊椎被打断了,都市的医院只能够保守治疗。

在这个当口失去了黑毛,秦东方真是欲哭无泪呀。他握着黑毛的手说,兄弟,哥哥对不住你呀,兄弟,你哥该死啊。

黑毛惨然的笑笑说,秦哥,我不怕什么,现在我是光杆一个,一个人吃饱了一家子不饿,你放心,咱们哥们什么时候怕过事,我听医生说了,作一个铁箍当坎肩,人照样的能够立起来。看着秦东方发乌的脸色,他不知道秦东方正在面临着一个巨大的难题,都市住建局已经和他谈过,让他们争取在十一期间把主体工程全部拿下来,这就意味着中秋不能放假,工地不能够停工。这压力太大了,压的秦东方胸口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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