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石磨
先前,石磨在这闭塞山区很常见。使用它做出的豆腐竟格外醇香、柔嫩、滋润。豆腐是村民逢年过节必不可少的佳肴,石磨自然很常见。
后来,有人专门用机器加工豆腐,很多石磨弃置下来多做木房磉礅之用。
然而我却常想起石磨,想起那对老人。
去年农历腊月二十七,全村突然停电。望着早已泡的发胀的黄豆,我甚是着急。
“到徐家用磨推吧!”家人说。
“徐家?”
我又模糊地想起老人们常凑在一起津津乐道地讲那对五保户的故事。男的姓徐,常年拿着竹篙放鸭子,村里人背地里叫他“徐鸭客”,女的姓张,除了在地里劳作,就是在家做皮蛋。他们是在那个特殊年代遭到无情批斗的地主和地主婆......
老人的小屋竹篾夹成,糊在缝隙间泥巴年长日久已经干裂。屋前是坝子,除了几片黄叶外,非常干净。屋后是一片浓郁的竹林。我挑着黄豆推门进去时,姓张的老女人正在用一双青筋暴满的手摇晃着布满碱渍的皮蛋(这是检验皮蛋好坏的一种方法。她家做的皮蛋销量不大,但因皮蛋质量上乘,常有村民上门去买。)发现我进来,老两口怔了一下,继而用衣袖掸了掸本已经干净的椅子,招呼我坐下。随后剥了一个皮蛋递过来,我为打扰别人却受到这样待遇感到不安,慌忙起身道出来意。
“ 这磨子,唉,自从那年后就再也没有外人用过......东西,要磨才好......”当时,我并未在意这嗫嚅般的话语。
姓徐的老人一手把我按着。
“你,读书人,不懂这......我们帮你推。”
“这怎么行呢!”
“啥不行,我和她推了这么多年,合手呢!”
……
姓徐的老人把一根棕绳抛上屋梁,吊下来系在磨拐上,把磨推转起来。只见他的老伴对准磨眼儿,舒缓、均匀地将圆润的黄豆喂进去。随即,洁白的琼浆沿磨边溢出来,落入桶中......
小屋的光线越来越暗,只听得见石磨“吱吱”反复的吟唱声,以及急促相和的呼吸声。顺着望去,两位老人已渗出许多汗粒,脸上的皱纹如同石磨的凿痕,同样古朴沧桑。两位老人相视一笑,互相拭汗的瞬间,我完全沉浸在老人、石磨定格的古老的画面中。这平静的小屋,竟给我莫名的震撼。痴痴的凝视那一推一磨,竟不想替换其中的一位老人。
头脑中时而闪现出“涸辙之鲋,相濡以沫”的诗句来。
(二)读书遐思
或许,与生俱来,便与书结下不解之缘。
早在五岁的时候,就站在校园门外向里张望,被色彩缤纷的花鸟鱼虫图案弄得寝食难安,以至于爸爸送姐姐报名的那天,我也赖在学校不肯回家,撒泼般地在学校操场上打了一上午的滚,又哭又闹,老师方才破例收下我这个未到学龄的学生。从此,便开始识字读书,也开始背着老师看小人书之类的东西。
跨进师范的大门,视野稍稍朗阔,便如饥似渴地泛读大量的书籍,当然往往只是被引人入胜.悬念迭生的情节所吸引。看了古龙的小说竟幼稚到产生弃文从武的念头,险些改变了人生。为琼瑶笔下的男女缠绵悱恻的情爱潸然泪下也自在情理之中。但那时,我特别欣赏的是莫泊桑、契诃夫、欧亨利的短篇小说,戏剧性的结局至今余味犹在。
作一名中学语文教师时,对书更是痴迷,倾心于和孩子们一起读书。朱自清凝视背影奔涌而出的人间至爱;鲁彦倚海而立时起时伏的心潮;毛泽东尽览北国风光的博大胸怀......这一切,犹如流过学生精神原野的一股清澈的小溪,给我更象插上一对青春的翅膀,在无限的遐思中再一次飞翔。
随着岁月的积淀,越发感到书在生活中的重要。读书是心灵的舒展,情感的流淌,思想的奔涌,更是对人生的沉重思索。震撼于王晓明《无法直面的人生》,辨证的接受作者对鲁迅人格力量的剖析,同时也剖析着自己;和余华一起《活着》,面对尴尬的现实陡增几许韧性;跋涉在余秋雨的《文化苦旅》》中,感受人类文明的沉重与桑沧,在废墟中拾捡文明的瓦砾;特别是路遥的《人生》、《平凡的世界》,人生的困惑,青春的激情伴随作者高洁的灵魂给人抚慰和激荡。
正如谭谈所说:“人生是一本书,我在书中咀嚼人生。”
有了书,人生就格外的厚实。
(两篇散文于1999年发表在《恩施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