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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文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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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
20250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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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时代文学》的一组诗

《训诫一根木头》

你要想得开,或者换个角度

思考问题。做一棵丰茂的树固然风光

可以不停地生长,可以开花

可以结果(当然,前提是能够开花和结果的树

最终果实还都进了他人的口袋)

可以被人赞美

但它就只是一棵树

仅仅就只有那几种可能性。但生为一棵树必须得承受

诸多意外的折磨。比如被刀砍

被火烧,被雷劈,被干旱洪灾。等等

他都必须别无选择的面对。因为它逃不掉

无处可逃

而你作为一截木头

一棵死去的树,现在有了无数种可能性

如果你是一块沉香,一截紫檀

或者黄花梨,你将身价百倍

或被人珍藏,或不断被转手交易,身价与日俱增

最不济,你也是一根木材,可以做家具

盖房子,成为有用之才,成为栋梁

退一万步讲,如果你已被时间或蛀虫蛀空,成了朽木

至少还可以做烧柴,贡献出最后一点光和热

一把烟火之后,你成了灰,了却尘缘

世间的一切苦痛烦恼悲忧,从此再与你无关

(原载《时代文学》2015年第六期)

《大雨中的三轮车》

漫天的大雨,似乎都是

它拉来的;它似乎在拖着整整一条大街在走

缓慢,沉重。仿佛就要停止下来

一分钟,大概还挪不动一步

三轮车上捆得整齐的小葱,码得如同小山一般

以至于三轮车的主人,只剩一个

花白的头,雪山一般露在外面

后面的喇叭声响成一片

她的穿着,与众多的乡下母亲并无两样

简单。褴褛。她没带任何雨具,任由大雨针一样

往她衰老、瘦弱的身体上扎

但她顾不得这些。只顾拼命

蹬着沉重的三轮车,为后面狂躁的喇叭声让道

(原载《时代文学》2015年第六期)

《一枚仓皇逃窜的钉子》

它有锋芒,但它的针对性太强

以至于常常为此失去退路;它也有硬度

以至于它弯下腰,就难以再直起身

它很幸运,遇到了锤子

这个红颜知己;它很不幸,遇到了锤子

这个死对头

没有锤子,它就是一根废铁

被锈迹侵吞,被时光遗弃。而一旦被锤子

无情敲打和追击,它却又慌不择路

一头扎进命运的死胡同,前无去路

后有追兵。一根曾经锋芒毕露,铁骨铮铮的钉子

只好隐居在腐朽的光阴里,自己将自己消灭

(原载《时代文学》2015年第六期)

《秋声赋》

与春风相反。春风就像一个

热情的女房东,立春刚过她就恨不得

将所有的草木都喊醒,将每一棵树

每一颗种子,都喊得花枝招展

而秋风则像别人借了她的白米,还了她粗康

刚一立秋,就黑丧着一张老脸

恨不得将大地上所有的绿色,以及太阳的体温

丁点儿不剩地搜刮干净

好在,她是一个粗心的地主婆

她只懂得完成一种形而上的掠夺,而将实质性的喜悦

遗漏给了,那些终年黄汗白流的农民

以及在树梢,苦守了一个春夏的鸟雀们

面对反复扫荡的秋风,我的乡亲们

却没有流露出丝毫愁绪,他们握紧刚刚磨快的镰刀

快步奔向田野,沉实的脚步压住了虚飘的秋风

让大地感受到了,庄稼人沉甸甸的分量

(原载《时代文学》2015年第六期)

《是时光把我们用旧了》

锅台上的一件炊具,在不断地磕磕碰碰中

日益变得面目全非。烟熏火燎的痕迹

早已深入骨髓。无论你采用何等尖端的技术

也难以修复如新

我们就是一件,被时光用旧的炊具。被凡俗的生活

抛过来,摔过去。也知道喊痛

也许会有懂你的人,向你表示怜悯

但痛,终究是自己的,谁也难以拯救你于水火

越来越陈旧的皮囊,以及越来越衰朽的骨架

还得继续承受岁月的重压,承受越来越繁多的

疾病、孤独和忧伤,直到彻底报废

沉淀在锅底的,是或浓或淡的诸多往事

(原载《时代文学》2015年第六期)

《积雨云》

再婚又再离的狗妹,站在小山头

眺望着远处的一堆积雨云,就像面对自己

乱麻一般的身世,剪不断

理还乱

乌云越压越低,闪电锋芒毕露

犹如那个一去不归的死鬼,扔给她满腹

乱石般的愁绪,压得她喘不过气

山风骤起,大雨将至

狗妹不敢再磨蹭,拖着一条山路的曲折,回到比积雨云

还黑的家。巧的是

狗妹前脚刚迈进门槛,大雨就

打湿了她的后脚,以及屋外翻卷的尘埃

(原载《时代文学》2015年第六期)

《是荷在看我们》

游人不是蜻蜓。他们不会点水

他们只会跑马观花,把一些轻飘飘的感叹

扔得满地。夕阳不肯落下去

它想再看看荷花羞红的脸。而粗糙的游客

不懂得这些。他们不知道

是一万亩的荷花,在看他们

在看去年的那个人,是否也在今年的人流中

在看今年的这个人,明年

是否还会再次光顾。看得荷花都有些痴了

忘记了如何掩饰自己。好在田田的荷叶,悄悄

伸过手掌,掩住了黄昏的花心

(原载《时代文学》2015年第六期)

《我的女人》

她不是给我干旱,就是

带给我洪灾。她总是在七月的雪山顶

种植罂粟,在火山灰里

收集残余的爱情。我处心积虑向她步步靠近

终究是走不完的咫尺天涯。我的女人

白天在我的心里制造伤口,夜晚

则在溃烂的伤口,涂满蜜糖

(原载《时代文学》2015年第六期)

《下午的绳子》

不太长,也不太短。缚住一捆玉米秸秆

绰绰有余。而要牢牢捆住一牛车

小山似的玉米秸秆而不翻落,则显得有些局促

父亲这个半边农民,要想把整车时间的反骨

顺利运回家,确实是个考验。那时,一根不长不短的绳子

总是不堪重负,总是让我们父子的诸多努力成为泡影

父亲的愤怒与无奈,与那条乡村小道的曲折与坎坷

很不成正比。而今,本以为曾经的一切都成了往事

心里的重负,似乎也已卸掉

本以为而那根不太长,也不太短的绳子,早已腐朽成灰

而昨夜,无意之间,我却发现它依然牢牢捆缚着

当年那些心酸的记忆,且打了死结

(原载《时代文学》2015年第六期)

《雨水熄灭了他骨头里的火焰》

与其高谈阔论,和一座

夏天的废墟过不去,不如果断阻止

一场无休无止的雨水。人们的心坎上爬满了

伤痕和青苔。一个老头在屋檐下磨刀

雨水熄灭了他骨头里的火焰

大地沦陷,并为此

付出了代价。草木拒绝生长,果实沉湎于苦涩的记忆

它们在暗中较劲。路上的行人失魂落魄

流水四海为家。一个漫长的雨季

悄然改变了,许多事物日常运行的轨迹

阳光如同奢侈品,被乌云随意贩卖

一只乌鸦钻出云层,像一滴黑色的雨点砸落在树枝上

无声地吞咽着腐败的苦难。它明白

与其受困于一次无聊的葬礼,不如在众人

昏聩之时,点燃内心的烽火

(原载《时代文学》2015年第六期)

《玻璃之困》

爱上玻璃,首先是因为

爱上了有限的光明。玻璃的透明度无需质疑

如果你想抹黑它的后背

它就会将你嘴脸一览无余地反射给你

不要奢望一块薄薄的玻璃,就让这个混沌的世界

彻底透明;也不要奢求它

缺乏钢铁的坚韧。一块薄薄的玻璃

能够一生守身如玉,就已是天大的奇迹

悖论在于,貌似坚硬无比的玻璃

报复心极强。在它破碎的同时

也得想方设法,让那些心里装满黑夜的人

留下伤口,出一点血

(原载《时代文学》2015年第六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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